“可是,您这样……”有人觉得不妥,思索着是否该劝这位大人物离开。
澹台成德截了他的话头:“你要是说出去,兄弟们以后可打不了牙祭喽。”
低头看看手中已吃得光光的饭碗,所有人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哈哈大笑,毕竟收买一个人就收买他的胃。
离开工友兄弟们,澹台成德和谢罗依并肩走在堤岸上,脚边的涛涛江水正不安分地伺机而动。
谢罗依看着他的赤足道:“要不要去换身衣服?”
“不用。天黑我才走呢,现在不用换。”澹台成德拒绝她,目光沉静地望着远方。
“我去帮你拿双鞋。”
“不用麻烦,脚踩大地,我很踏实。”
谢罗依也不再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没想到你倒是个仁义的人,一点都不轻贱他们。”
“为什么要轻贱他们?万物皆平等,人命更如此。”他说完就自嘲地笑了笑,“你肯定觉得我虚伪吧。不过,说得不虚伪点,我澹台家的江山还不是靠这些人坐稳的嘛。”
谢罗依很意外,看他的目光被悄悄地隐去光华,笑得市侩:“哦?难道不是靠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们?”
澹台成德轻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者舟也,民者水也。”
谢罗依心中大动:“殿下真是让民女佩服。”
“哈?”澹台成德轻佻一笑,“还不都是宫中的夫子们教的,我搬现成的而已。”
谢罗依微微勾了勾唇角,这家伙又在演戏了,他刚才深沉的目光绝非如他贬低自己一般,而是流露出一种对土地的热爱,对家国的期许和庶民们的悲悯。
她突然觉得他并不讨厌也不纨绔,而自己人云亦云,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澹台成德见她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你一个大小姐跑这来做什么?”
谢罗依回过神来:“自然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澹台成德像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制止道,“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没有缘分,强扭的瓜不甜。”
谢罗依笑道:“你放心,我没想逼你娶我。虽然你不在意我,可我心里只有你一人。这次我来,是想帮你解决麻烦的。”
澹台成德深深地看着她,嘲笑道:“麻烦?我有什么麻烦要靠你一个女人来解决?”
谢罗依绕过他,指着丹阳江两岸道:“你与他们同甘共苦感人至深,可是他们来这里干活不是来看你表演的,他们需要吃饱穿暖,他们需要银钱养家啊。”
她的一句话就戳到了他的软肋,他没钱,穷得叮当响。
谢罗依见他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暗想自己怕是说得过于直接了,安抚道:“我想殿下也知道,陛下指派了这个任务给殿下虽说是出于信任,可满朝文武可都在等着看殿下的笑话。修堤粮饷耗尽,不用多久这些人知道了真相再不会这样傻乎乎的卖命下去了,到时候殿下该如何自处?”
澹台成德眯了眯眼,负手望着江面。
谢罗依又道:“到时候民怨沸腾,你手下的这些兵拦不住。就算拦住了,他们还肯再为你卖命?到时候堤岸坍塌,洪水泛滥,殿下的双手可就沾满了百姓的鲜血啊。”
“我懂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澹台成德耸耸肩,并不否认,“我是个没前途的王爷,这次要是办不好下辈子我说不定就得住大理寺狱了,你能早点认清这一点我很欣慰。下次别来了。”说完挥了挥手,大步往前走。
“我可以帮你!”谢罗依喊道,“谁都看不了你的笑话!”
“不用。”澹台成德没有回头,却坚定的拒绝了。
真是个臭鸭子嘴硬。谢罗依提着裙子去追他,将他拦下,再次劝道:“我知道殿下是不屑接受女人的帮助,可殿下怎么不想想,若堤岸修筑失败,汛期到来时两岸的百姓怎么办?大片的良田怎么办?难道京都三邑的百姓真的都要为殿下的一意孤行买单吗?”
澹台成德咬着牙,恨恨地道:“谢罗依,本王知道你伶牙俐齿,但本王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好。”她眸子里的坚定让他移不开目光,“但我不想为殿下的错误买单,只要殿下告诉我解决的方法,我立刻就走。”
两人争锋相对半晌,澹台成德终于松口:“我想将丹阳江分流,一来缓解水患二来也可以灌溉农田,从而达到一劳永逸。”
将江水分流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没个三年五载根本完成不了。谢罗依摇头道:“远水救不了近火。”
澹台成德垂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扭头想走被她拉住,狡黠一笑:“我可不是白白帮你,你要回报我的。”
澹台成德皱眉:“又要我以身相许?”
“你想多了。”谢罗依白了他一眼,“先来听听我的办法,你再考虑怎么回报我吧。”
澹台成德清楚自己的处境,虽然他不愿意将她牵扯进来,但她既然用条件交换也算是顾全了他的面子,再拒绝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你说吧。”他倒好奇起她有什么好主意,难不成是要散尽家财来帮自己?不可能,谢运这个老狐狸才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见他松了口,谢罗依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你知道全京都哪里最有钱吗?”
澹台成德思索道:“当然是皇宫!”
“你家?”
“你该不会认为是我家吧?”
谢罗依皆摇头,澹台成德沮丧道:“本王猜谜都猜困了。”
“是永宁寺。”谢罗依嘲笑他。
永宁寺是北晋最大的民间寺庙,因北晋民众大多笃信佛教,所以佛寺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终日不断,人潮如织。
“你是把主意打到寺庙去了。”澹台成德睨着她道,“可是寺庙怎肯借钱给我修堤?他们修缮佛像都来不及。”
谢罗依笑着附着他耳语道:“我有一尊连延鎏金释迦摩尼佛卧像。”
澹台成德大惊失色,北晋原是关外民族,虽融入中原文化但也稍有不同,他们并不忌讳死亡,认为死亡是灵魂的升华,所以对卧佛特别推崇。
这种象征着修行圆满、果报已尽,将进入无生无灭、自在无碍的境界之中卧佛涅槃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只是这种造像又特别稀有,再加上鎏金工艺又来自连延,更是盛名在外却无一睹真容的机会。
“你是要为永宁寺请这尊佛像?”澹台成德突然明白了,如此尊贵稀有,永宁寺一定会请的。
谢罗依点点头,十分狗腿地夸他:“殿下好聪明!”
“别拍马屁了。”澹台成德心情好了大半,“可是,修缮款亏空巨大,光靠永宁寺怕是也不够。”
谢罗依道:“你如果觉得不够可以借这次请佛一事向永宁寺方丈借款。”
澹台成德道:“借款容易,可怎么还?”
“很简单。”她胸有成竹,“只要在修堤时派可信之人动下手脚,把巫支祁像埋与淤泥中,再向民众宣扬一番,以永宁寺名义在江岸边造一座水神庙供奉。一方面民众期盼巫支祁不祸水患,另一方面借助永宁寺的名声,还怕赚不到香火钱还于永宁寺吗?”
澹台成德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似乎与从前人们对她的风评完全不同,这不是一个自持美貌性情温柔的高门贵女,反而是个深藏不露乐衷空手套白狼的市侩商人。
真是可叹、可怕、可敬又有点可爱。
谢罗依见他这么痴痴地看着自己,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很好看?”
澹台成德这才惊觉,别过脸去:“本王一直以为你与你那巧舌如簧的父亲很像,看样子是本王看错你了,你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怕笑得太狂放,谢罗依捂着嘴掩饰:“殿下过奖啦。”
茶楼
数日后谢罗依将澹台成德约在了南城外。
一见她的打扮,澹台成德不由得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佛像呢?”
她扎了发髻戴着帷帽,身穿青碧色对襟窄袖长衫,系着银色的腰带,配着松花绿的旋裙,英姿飒爽地朝他笑:“正等你呢,一起去取佛像。”说完,绕了缰绳就要翻身上马。
“等等。”澹台成德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你不是说佛像在你这吗?”
“你别急啊,只要能解决燃眉之急,何必拘泥佛像在哪呢。”
“谢罗依!你这个大骗子!”澹台成德气得跳脚,要不是止境拦住他,他就要冲上去将她掐死了。
为什么自己就像个傻子天天被她耍得团团转,怪不得自己提议要去谢府中取时,被她果断拒绝,原来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佛像。
谢罗依满脸委屈得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眼眶红红的似有泪水打着转。澹台成德深吸一口气,真是冤家啊!
“你别哭行吗?”
谢罗依吸了吸鼻子,面色一变:“你还想要吗?”
“要。”他现在是砧板上的鱼,不得不垂死挣扎。
“那我们边走边说。”谢罗依展颜,翻身上马。
她骑术一般,一路上磕磕碰碰,澹台成德吩咐止境先回府传话随后再跟上来,他自己只好亲自在一旁照料着,顺便听她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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