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绕着里正家的房顶盘旋了好几圈,直到冯宣再次吹哨赶它走,它才“嘎嘎嘎”叫着飞远了。
冯宣仰着脖子看它越飞越远,直到连一点黑色的影子都瞧不见了,才揉了揉酸软的脖颈,在房顶上坐下。
如今王爷昏迷不醒,他无法将王爷交到这群敌我不分的渔民手中,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祈求疾风快些再快些,晚一日,王爷便危险一日,如今仅剩下的三枚解毒丸,也不知能撑到何时。
冯宣叹了口气,望着一望无际的苍穹蓝天,他和王爷所有的希望,都在疾风这只傻鸟身上了。
疾风带着冯宣的期盼飞远了,上京这头却出了大事。
这段时日以来,秦震在上京行事越发张扬,前两日还曾醉酒擅闯朝会,借着酒疯在朝会上撒泼,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狂言乱语,惹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还险些将龙椅上的秦寰给扯下来。
最后惹得虞妗震怒才罢休,一翻白眼咕噜晕了过去。
有其父必有其女,秦昭紧随秦震其后,她的性子骄纵跋扈,与京中的姑娘相处并不融洽,却在男人堆里很吃得开,时常引得几个颇有盛名的世家公子为她大打出手。
她虽在姑娘堆里不受欢迎,却深得赵蒋氏的青眼,逢人便夸上几句,秦昭又时不时与她踏青出游,几个惯常捧着赵蒋氏臭脚的夫人,一言一语几乎将秦昭吹上了天。
这样一个初见之时,印象便极差的女子,竟在短短的四五个月内,一跃成为上京城中炙手可热的奇女子。
虞妗冷眼看猴戏,对这父女二人这般出格的行为不置可否,偏偏有些眼皮子浅的不懂事,看不明白眼风,竟还试探着给虞妗递了折子,无一不透露着想为自家几个不懂事的求娶秦昭的意思。
宋嘉钰是个有意思的,一边在工部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还抽了空带着几个纨绔子弟将秦昭耍得团团转。
秦昭向来来者不拒,并且极度享受这般众星捧月的快感,当然,相比之下自然是世家公子的追捧更得她的心意,却也不吝于给寒门子弟一些甜头。
是以,秦昭除了和世家公子的风流韵事,也时不时传出一些和寒门子弟踏青同游的佳话。
自从宋嘉钰下场以后,这点子你情我愿的男女韵事,便多了些不可言说的香艳。
外头的传言渐渐变了味道,时而是这家伯爵公子与高阳郡主在天香楼春风一度,时而是那家寒门才子有幸与高阳郡主一亲芳泽,更有活色生香的话本画册在京中流传,一时间风言风语传遍上京。
就连垂髫小儿都知高阳郡主右臀有一枚殷红小痣,露骨打油诗更是数不胜数。
秦震自然暴怒,抓了好些人试图杀鸡儆猴,可流言已然漫天飞舞,越加遏制背地里越发传得不堪入耳,在那些贩夫走卒的口口相传中,高高在上的高阳郡主已经不知道被翻来覆去咂摸了多少遍。
宋嘉钰一击必杀,已经不需要虞妗出手,秦昭自然而然的消停了下来,关在别宫里再也不肯踏出去半步。
这一关,便出了事。
近日来蒋韶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没事便在御书房静坐,虞妗撵他也不走,却坐会儿便又自行离去。
虞妗又苦于身子渐渐显怀,不敢与蒋韶多拉扯,只能由着他。
这日蒋韶才在虞妗这儿刷够了存在感,才领着陈放走出御书房,便见青黛带着一个灰衣侍从,脚步匆匆的往这边来。
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青黛屈膝行礼:“下官见过相爷,这位是高阳王的侍从,有要事求见太后娘娘,相爷慢走,下官先行一步。”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往台阶上走。
陈放悄声说:“应当是摄政王的人动手了。”
蒋韶脸色难得显露出一丝戾气:“不亏是摄政王,对于倾慕他的女子,手段也如此狠辣。”
青黛撞进御书房,急声说:“娘娘,别宫出事儿了。”
虞妗才回过神来,那个灰衣侍从已经跪了下来:“启禀太后娘娘,我家郡主自昨夜突然口吐鲜血,王爷已经连番请过太医,郡主却至今昏迷不醒,王爷听闻娘娘身边有一高人,遂派小人前来,求太后娘娘施以援手!”
虞妗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秦震就差指名道姓要姜眠秋了,可姜眠秋从不替除她以外的人诊治,他的医术如何,秦震又是从何得知的?
迟疑片刻便道:“太医署的太医具是神医圣手,若是他们都无法医治,想来也是没有旁的法子了。”
那侍从连忙摇头,又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带着哭腔说:“听说您身边的姜太医素有神医之称,还望娘娘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替我家郡主医治吧!”
青黛先一步说:“大胆!太后娘娘向来仁慈,又如何会记恨高阳郡主区区几句小话?你的意思岂不是在说娘娘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
虞妗说:“真不是哀家不肯,而是早前姜太医做为军医,随摄政王出征去了,哀家从哪里去给你要人?”
随后便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
看着那侍从哭哭啼啼,犹如天塌的表情,虞妗隐约明白,秦宴走时让她莫要担心秦昭,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不知,这回秦昭出事,是好还是坏,倘若秦震狗急跳墙,那该如何是好?
第五十章
没能从虞妗那儿要来姜眠秋, 秦震在别宫发了好大一通火,望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秦昭,面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映衬着桌面上跳动的烛火, 阴鸷又可怖。
屋外适时响起了敲门声。
“王爷, 先生同意了。”
秦震被人打扰,本在暴怒的边缘,谁知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 半脸怒半脸笑, 诡异莫名。
一脚踢开床榻边一边哭哭啼啼, 一边小心翼翼替秦昭净面的侍女,忙不迭的说:“快请先生去书房。”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多余的一眼也不曾给榻上生死不明的秦昭。
传话的小厮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脸上满是怜悯之情,转头跟着秦震走了出去。
秦震到书房时, 见屋内已经燃起了烛火, 不由得朗笑一声, 方才怒发冲冠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此时正面色红润脚下生风, 仿佛是由内而外的高兴, 简直和在秦昭房里时判若两人。
摆了摆手让小厮守在门口, 竟还抬手理了理仪容, 才推门进去,一边走一边说:“本王来迟一步,让先生久等了。”
书房内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墨发玉冠的素衣公子,正端着茶碗饮茶, 一旁站着个身形矮小,却一直眉眼带笑像个白玉团子的童儿。
素衣公子闻声抬头,这不是自北地回来,便消失无踪的王瑾瑜又是谁。
比之在呼延桀麾下有些狼狈的形容,看他如今这副打扮,便知秦震几乎将他奉为座上宾。
王瑾瑜连话也不曾开口说一句,只对着秦震略微点了点头,便算是行了礼,有些傲慢无礼的举动,由他做来却只觉得赏心悦目。
倒是一旁笑得像个福娃的豆倌,有模有样的给秦震作了个揖:“豆倌儿见过王爷,”说罢也不等秦震让他起来,便自顾自的搬着绣凳,在一旁安稳坐下。
一主一仆都这般傲慢无礼,秦震脸上却无半分气恼之色,竟还笑容满面的在主位上落座,一边说:“先生当真是个性情中人。”
王瑾瑜饮了一口茶,随即将茶杯轻轻放在几面上,一旁的豆倌见状,眉眼弯弯的看向秦震:“我家先生说,王爷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说罢,便笑嘻嘻的凑到王瑾瑜跟前:“先生,豆倌儿说的对吗?”
王瑾瑜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摸了摸他的头,似是夸奖,一边对秦震说:“王爷将在下囚于此所为如何,请直言,若在下能帮衬一二,还请王爷在事毕之后,放在下与豆倌一同离去。”
秦震脸上自打进门起便不曾落下的笑意僵在脸上,随即若无其事一般道:“先生此言差矣,本王请先生来,自然是瞧上了先生的才华,便是事毕之后,本王还指望先生能辅佐一二,何来囚禁一说。”
王瑾瑜冷笑了一声:“如此进出不得,院外层层把守,还不叫囚禁?”
秦震拿过一旁的白玉麒麟,在手中把玩着:“先生才华过人,若是不能为本王所用,本王自然也不希望先生落入敌营。”
说罢,手一松,白玉麒麟应声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哎呀,可惜,没拿住,这可是上好的白玉。”
王瑾瑜垂着头,并未看向秦震,却知道秦震正一眼不错的看着自己,他口头上可惜着这麒麟,实际却意有所指。
“王爷多虑了,”王瑾瑜捡了一旁碟子上的糕饼喂给豆倌,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说:“在下不过山野中人,只想带着豆倌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并无敌我之分。”
秦震朗声大笑:“本王也不与先生兜圈子,本王只问先生一句,倘若这龙椅上坐的是个假皇帝,先生又该如何?”
王瑾瑜眼皮一跳,他自然知道秦震是不可能拿这种杀头大罪来开玩笑的,便是他再对皇位觊觎不已,这种皇室血脉混淆之事,也是不敢随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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