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允一笑,“他的医术只能到这儿,心病还须心药医。他也没法子了,就提议,让还是小皇子的陛下去习武,强健体魄。呶,小的,就是陛下小时候给找的武伴。”
还有这回事,却从没听元聿提起过。岳弯弯纳罕着,不过很快她又释然了,那个男人嘴里能吐出什么话来,他所有的事,通通都瞒着她。
没劲!
岳弯弯正要放下车帘,车窗外策马急切跟上几步唯恐掉队的董允又道:“不过纵然陛下闻鸡起舞,每日寅卯之交就要起来习武,但因为底子太差,学十漏八,小的虽然天资也不甚高,但学得却比陛下快多了!”
说到这儿,董允扬起了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
岳弯弯反问:“所以,你现在如果陛下打架,谁能赢?”
听董允这话说得,好像他一招就能撂倒元聿。
董允脸色倏然一垮,万没想到娘娘居然问到了这个,他苦着脸色,道:“陛下赢。”
“那又是为什么?”不是说元聿身体底子差,他董允天资在元聿之上?她没有听错吧。
董允叹了声,“说到这儿,就是小臣最佩服陛下的地方的,他每天学十招漏八招,可就是凭着这每天不到卯时就要起来练功的毅力,居然硬生生地也练出了个模样。唔,不知怎么办到的,也许,他一直到现在,也还每天坚持不辍吧。娘娘不用担忧,陛下这身体好得很,比起小时候那病歪歪的,走两步路就倒了的弱柳扶风态,可是阳刚了太多了哈哈哈。”
岳弯弯很是怀疑,这厮不怕死。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臂攀住车壁不动。
过了片刻,董允这厮大约也意会到了,立刻找补道:“陛下这人最是好面儿,若是在人前揭短,他能恼羞成怒,杀人无形……娘娘,你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听过。”
岳弯弯“哎”一声,还要些想要讨教的,哪知董允却夹紧马腹,朝前奔了出去,不见了踪迹。
岳弯弯心神不定,放下了明黄车帘,那帘帷兀自不断飘飞,她的思绪却不知落到了何处。
“娘娘?”妆成在身旁唤她。
岳弯弯侧目,“妆成,陛下他身体不好么?”
“这……”妆成道,“倒也没听说不好啊,臣以前是在宫中的,而陛下封为秦王之后,便不在宫里的,臣也不大知道。”
岳弯弯心不在焉,胡乱地应了一声,垂下了睫羽,将心事全覆在了鸦睫之下,不让人看清半分。
原来他每天离得那般早,从不在她的身旁等到天亮,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啊。
这人,就为了一个面子,就不肯把真相告诉她?她都那样生气了!他居然还瞒着?
那天酒醉之后,她对自己的所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当时她还把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给扔了回去,犹记得他那时的脸色……真是吓人!
那块玉佩她不晓得来历,但总觉得,那刻有羽毛图纹的玉佩,对元聿而言很重要,或许就是与他母亲有关。要是清醒的时候,她是一定不会那样做的。
现在,她只能长吁短叹、心事重重地窝在马车里头,不断地回想着那夜的种种。
其实一直到现在,元聿都没做什么真正冒犯底线,让她觉得必须一脚把他蹬开另觅天地的事,那天晚上她把绯衣送到了含元殿,也是心累得实在不想和他搭伙过日子了,想着他要是临幸了绯衣,那就够了吧,她早早地收拾铺盖离开也好。
没想到他却又出现甘露殿自己面前,口口声声质问着自己。
若他临幸了绯衣,她是否真的丝毫不介意?
岳弯弯也是在那时突然有几分明白了江瓒。江先生被那般辜负,然而对傅宝胭,总是有几分不同,不知道是不是旧情难忘,尽管他非常清醒,不再给傅宝胭一丝机会了。她和江先生的境况是如此相似。
人的情感不是货物,不是说抛出去,便抛出去,说收回,就能够轻易收回的。她想,就算她日后离开皇宫,不当这个皇后了,在她的深心之中,只怕,也还是会爱着元聿。这种事情,有时连自己说了都不算的。
一路翠华摇摇行复止,于南山脚下驻跸,安营扎下。
此次一同前来的,有冒开疆统领的巡抚司,也有皇宫的禁军,但董允所领之兵马,也尽数暂时收编,交到了冒开疆的手上。
岳弯弯才在营中歇下来,帐帘便被掀开了,雪后初晴的天光窜了进来,将地面照出一道落日淡红的斜晖。
她冷静地凝着元聿的面,怀中抱着青鸾,不觉微微收紧了双臂。
元聿朝她靠了过来,坐在她的身侧,自顾自地取水饮了。水是凉的,泛着清茶淡淡的苦涩味道。
“青鸾给朕抱抱。”
他是女儿阿爹,岳弯弯当然不会不让,愣了个神,就怔怔点头,将青鸾小心地放到了元聿的手中。
青鸾刚出世的时候,他还不会抱,手忙脚乱的,一上手抱女儿就开始哭,后来居然也学会了正确的姿势,现在反而小青鸾到了爹爹的怀里,总是眉开眼笑的。
元聿的鬓边垂落了一绺墨发,静静地落于襁褓处,小青鸾忽然伸出了软软小手,要扯爹爹的龙须须。
而元聿居然也凑过去任她拉拽,便是如此纵容她。
岳弯弯反倒坐这儿有些不适应,几乎想要走了,元聿突然回眸,泛着湖水般幽深涟漪的冷眸,竟多了几点温情:“弯弯。”
“嗯?”
她尽力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
元聿停顿了一分,蓦然道:“你将行李物件,全搬到朕的营帐之中来。”
岳弯弯别过脸,“我不搬。”
一个人住着舒坦无比,凭什么要她搬过去和他挤一块儿?
况且都到了现在,说话还是一副命令式口吻,她才不当他听话的臣子。
“弯弯……”
他有些无奈,似又要开口。
忽听到帘外响起了一道爽朗的大笑。
凝睛一看,只见一锦衣美妇人步了进来。
“聿宝儿,原来你也在!”
这妇人怎么如此唤着元聿?岳弯弯怔忡着,扭头看向元聿,却见他目光一闪,别到了别处去了,继而,又皱着眉对那美妇人道:“姑姑寻朕有事?”
端阳大长公主已走到了近前,手里拽着一只拨浪鼓,弯下腰,于青鸾困惑的目光注视之下,轻轻摇晃起了小鼓,看也不看元聿:“我可不是来瞧你的,我是来瞧我们家的小青鸾的!”
作者有话要说: 芋圆童鞋今天是连番在皇后面前出丑,最要面子的芋圆童鞋现在表面云淡风轻,心里恨不得想扒地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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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端阳大长公主早就听说了元聿力排众议, 立南明农女的事情,对这个救了皇帝的女子,也极为好奇, 可惜路途迢迢,对岳弯弯也一直无缘得见。
此次举家赴京, 正是一个好机会, 但是晚了几日, 没能赶上除夕宴,刚到京都,便只能随帝王车驾, 前往南山。
她听说了, 元聿多了一个小公主, 更加好奇,想来一见。
她抬起眸, 任由青鸾放下了父皇的龙须,转而去扯端阳公主手里的拨浪鼓, 她惊讶, 那小手指竟像是很有力量般, 甚至将拨浪鼓从自己手里差点儿拽了出去。
“你就是弯弯?”
端阳公主目露惊艳。
岳弯弯赧然, 局促地点了下头。“姑姑。”
端阳公主也听说了, 皇后与皇帝之间产生了间隙, 她左右一看,见他二人神色皆不自在, 岳弯弯这声“姑姑”更是唤得生硬,她心下也明白了几分。
“元聿,你出去,我有话要对弯弯说。”端阳大长公主开口就哄人了。
但元聿知道, 姑姑自幼便疼爱自己,绝不会有挑拨嫌疑,正想该如何与皇后破冰,只是始终无法拉下脸来认错。
“是,朕抱着青鸾出去走走,姑姑莫欺负弯弯。”
端阳公主深感元聿这头崽子居然会护食了,实在是不易,她都以为,他快要完全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毕竟从小就是个闷葫芦!
人走了,端阳公主才拉住了岳弯弯的藕臂,笑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岳弯弯被端阳公主毫不掩饰的打量的目光看得耳热,然而却没法拒绝,教端阳公主细看之下,耳垂生了红晕,宛若霞色。端阳笑道:“我今才知道,何是毓秀玲珑了!元聿那头崽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要不是我后来要跟随夫君离开,真真早就为他婚事愁死了!”
“先帝膝下就那么几个皇子,早夭的便有好几个,元聿那会儿虽因着出身,让外人都不喜,觉他不是正统……不过那孩子自幼伶仃孤单,性子封闭,弯弯,”端阳凝视着岳弯弯的杏眸,神色亦变得有几分凝重,“他心不坏的,也专一,一旦爱了什么,就恐怕一辈子都不撒手,不死不休。”
“他小时候怕猫,看到猫就走得摇摇晃晃的,经常跌倒,吓得大哭,后来贤妃娘娘给他养了一条黄犬,那狗克猫,到哪里都不会再有遇到猫的危机了,于是他就特别宠爱他那狗。可是那条黄犬毕竟已是老狗了,寿命终有尽时,过了没有两年就病死了。元聿抱着死狗也不吃饭不说话,将宫人吓坏了,让他父皇给骂了一顿,还嫌他不成体统,把他幽闭了两个月。我觉着那孩子可怜,常常到他禁足的宫里看他,也是看着看着,觉得他愈发地沉默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