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水湄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认输。
勉强遮蔽了三两细雨的房廊之上,小娘子擦干脸上的泪痕,露出倔强之色。面前的胡离看着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笑什么?”小娘子面颊微红,仿佛被人看穿一般。
男人倚靠在廊下柱旁,双手环胸道:“一帕之恩,还你。”
“什么?”什么一帕之恩?
胡离从怀中抽出一块素色帕子,递到苏水湄面前。
苏水湄定睛一看,这确实是她的帕子,可是她什么时候给……等一下?
小郎君瞪圆了眼,一脸的稚气,“茅厕里的那个人是你?”
“咳,”苏水湄声音过大,胡离干咳一声,左右四顾,朝她摆手,那张原本风流俊逸的面容上平添几许羞赧,“是我是我,喏,拿着吧。”
苏水湄倒退数步,连连摆手,“不,不用了。”
“放心,没用过。”
“没用过?那你是怎么……”
胡离脸上又显尴尬神色,他搓了搓下颚,“那什么,我穿的是长裤,撕了两条裤脚……”
苏水湄:……
“喏,还你。”
“不用了,您扔了吧。”虽没用过,但苏水湄还是不想要了。
“行吧。”胡离也不强求,收好帕子,转身就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屋子。
苏水湄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咬唇,循着方才的路线,重新往陆不言的屋子去。
她要留下来。
.
房廊被落雨湿了一半,苏水湄沿着干净的那边走,脚底却还是落下了不少泥脚印。
走到一半,她突然顿住步子,举起了自己的手。
纤细腕子上尚残留着被男人用蛮力抓过的痕迹,脖子和下颚处估计也是惨不忍睹。
看着这些痕迹,苏水湄免不了想起陆不言那个魔鬼。
有些怕呢。
小娘子在原地踌躇半刻,终于是一鼓作气,走到了陆不言的屋子前,却在只堪堪看到屋内一片男人的衣角时,下意识蹲下了身。
还是有些怕呢。
小娘子啃咬着指头蹲在窗下,听到屋内在说话。
“老大,上头怎么又往咱们锦衣卫塞了这么多酒囊饭袋进来,您也不去管管圣人。”
被圣人赐入锦衣卫来挂份闲差的都是些功勋后辈,皇族子弟,得罪不起。最典型的就比如南镇抚司那位成日间赌博的宰相之子。
陆不言撩袍坐在郑敢心身边,随手将绣春刀置于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然后冷声道:“我管得着圣人?”
郑敢心立刻便道:“您可是圣人的奶哥哥,这长兄如父……”
“闭嘴。”陆不言横眼看向郑敢心,眸色锋利如刃,刀子一般刮过去,“下次再说这种话,我割了你舌头。”
郑敢心立刻伸手捂嘴,然后嗡嗡道:“对了,前日里圣人火急火燎的叫您过去干什么?”
陆不言屈起双指,叩了叩桌面,眉头微蹙,面色冷凝,“有事。”
“什么事啊?”郑敢心睁着那双虎目凑过来。
陆不言嫌弃地瞥他一眼,“没你的事。”
“啧,老大,您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们举案齐眉这么多年……”
“谁他妈跟你举案齐眉!”陆不言抄起手边的绣春刀,往郑敢心脑袋上一拍。
吃了没文化的亏的郑敢心摸了摸被陆不言拍疼的脑瓜,却并没有选择闭嘴。
“老大,我听说您昨日里可是去了长公主的寝殿,难不成……”
屋子里的声音断断续续,苏水湄听不真切,可是她有一种感觉,陆不言昨日进宫,果然是为了长公主的事吧?
苏水湄的脸上露出一点喜色,随即又晦暗下来。
如此说来,难不成江儿真是跟长公主牵扯到了一起?那可难办了。
正想着,突然,苏水湄感觉自己脖子一凉。
她下意识侧眸一瞥,看到了一柄刀。
绣春刀,还是一柄已经出鞘的绣春刀。
华贵张扬,一如它的主人一般,高不可攀,阴冷无情,带着嗜血的骨寒,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苏水湄认识这把刀,那一日,男人就是用这把刀将刑部侍郎砍出了血,那血都溅上了她最喜欢的那件袄裙。
小娘子紧张地攥手,然后缓慢仰头,看到了站在窗后的陆不言。
男人垂目看来时,眼睫下落,从苏水湄的角度看去,这个嗜血魔头的凌厉双眸因着这个动作,竟意外多了几分缱绻柔情之意,可那眸中的冷意却一如既往若寒冰凝霜,冻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甚至比那柄架在她脖子上的绣春刀还要冷。
“是你?”男人认出了她,却未收刀。
苏水湄不敢动。
因为她知道,杀人对于陆不言来说,就像吃饭睡觉那么简单。
苏水湄想,他杀她,应该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吧。
“老大,怎么了?”郑敢心听到动静过来,头一低,看到躲在窗下,正被陆不言用刀架着脖子的苏水湄,眼前一亮,“嗨呀,小江儿回来了。”
虽然苏水湄与郑敢心不熟,但此刻她别无选择。她想让郑敢心替她解围,却发现自己害怕的发不出声音,只要一说话,她的脖子就离刀近一分。
太可怕了。
小娘子暗暗蜷缩起指尖,身形微颤,一边害怕,一边生气。
她害怕陆不言的刀,气自己的不争气。
陆不言眯眼,目光如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苏水湄垂眸,声音轻细,“夜禁了,回不去,回来睡觉。”
陆不言沉默半刻,收了刀,毫不留情道:“明日一早离开。”
苏水湄抿唇不言,蹲太久,她的脚都麻了。小娘子踉跄了一下站起来,转身往大通铺的方向去。
郑敢心盯着小娘子的背影瞧,一脸疼惜,“老大,你瞧小江儿,长得好看又乖,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不言靠在窗边眯眼,面色不明,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郑敢心见陆不言不说话,又问,“老大,您想什么呢?”
陆不言摩挲着刀柄,双眸深沉,“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太过细皮嫩肉,像个女人。”
“女人?哈哈哈哈!老大,你在开玩笑吗?那胸那屁股,哪里像女人啊!哈哈哈……”郑敢心笑到一半,又道:“老大,你一向冰清玉洁,没碰过女人。像小江儿那样的,咳,小倌馆里头多的是呢。要是晚上你有空,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郑敢心露出一副老司机带你上路的表情。
陆不言手握绣春刀,往郑敢心的裤腰带上拍了拍,并威胁道:“再不闭嘴,当心我让你冰清玉洁。”
郑敢心立刻夹紧了自己的腿,求饶道:“老大,我可是还要给我老郑家传宗接代的,你,你当心点。”
没有理会郑敢心的哀嚎,陆不言抬脚往外走。
“老大,你去哪啊?”郑敢心跟屁虫似得跟上来。
陆不言不耐烦道:“滚。”然后径直走远。
.
苏水湄回到了郑敢心的大通铺。
她看着那臭烘烘的被褥,还有那堆睡得跟死猪一样,打呼噜跟打铁一样的男人,实在是躺不下去,便想着坐一夜应当也无妨。且万万不能睡过去,不然若是被发现了身份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水湄撑着下颚寻了一个木凳子坐在桌边,正点着脑袋半梦半醒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门口,男人一袭黑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陆不言锋利双眸往屋内一扫,那些睡在大通铺上的男人们没有醒,屋内只苏水湄一个清醒的。
“你跟我来。”
男人微抬下颚,朝苏水湄的方向勾了勾,像撸猫逗狗似得招呼。
这种动作,本是不礼貌的,可由陆不言这样的人做来,却像是天经地义一般,没有半丝违和感。
苏水湄心尖霍然一坠,原本便白的脸更是透出几分苍白之色。
难道是被发现了吗?不会的,如果是被发现了,陆不言的绣春刀现在应该已经砍断了她的脖子。
那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叫她过去?
苏水湄踌躇不定,男人已没了耐性,冷声催促道:“快点。”
苏水湄一个机灵,赶紧挪步跟着陆不言走。
夜已经很深,四周万籁俱寂。
男人走在前面,脚步沉稳,身姿挺拔。
有风过,苏水湄除了闻到一股霜雪之味,更多的却是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就像是长久浸透在骨肉之中,由身躯散发出来的那种新鲜却又糜烂的味道。
“陆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苏水湄跟在离陆不言三步远处开口说话,嗓音轻软,透着少年的青涩气。
既然不能坐以待毙,那就主动出击吧。
正走在前面的男人脚步未停,只稍稍转过了一点头。那双在暗色之中漆黑略狭长的眸子微微朝后一瞥,“今晚,你跟我睡。”
苏水湄霍然瞪大了眼,面色惨白,下意识停住了步子。
这话,就跟让她今天晚上跟狼睡一个窝里没有任何区别。
苏水湄露出一副五雷轰顶的表情,眼前的男人变成了披着人皮的饿狼,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在苏水湄的幻想中透出野狼的阴冷诡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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