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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破山河 (少盏)


  唐时若也知她心中纠结,沉沉叹气,免不了有一番感慨:“如今天光晦暗世道艰辛,蛇蝎之人浩如烟海,有时候我便在想,倘若做个好人不争不抢,是否能够在这浑浊世道下保全此身。”
  燕妫笑,叩响桌案,指指放在手边的剑:“你我本就不是好人,又哪来的这些烦恼。”自入了霁月阁,行的是杀人越货刺探情报之事,可不敢说手底下没有冤魂。
  唐时若恍然一叹,跟着笑:“也是,都不是好人。”像她们这样的人,还配谈什么保全此身,谈什么好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燕妫gui(一声)


第2章
  大雪悄悄落了彻夜,清晨开窗,墙角红梅已被埋至半腰。这时节年关将至,世人大约都已停下疲惫的步伐,准备过个好年了。但霁月阁从来没有人间味,阁主但有任务传下,是从不管何时何地有何困难的。
  是日付阁主突然发出追杀令,命阁中天字杀手,务必于除夕夜前拿下朝廷所派遣出的八个巡查官首级。此令一出,阁中随之掀起轩然大波——天字杀手恰有九人,如此安排,岂不是必余一人不能完成任务。而照霁月阁的惯例,凡任务失败或排行末位者,必将面临惩罚。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乱世跌宕的感觉燕妫很早便有了,莫说这个除夕,只怕之后很长一段岁月都没有安稳日子可过。
  “梧桐山统领前些日病死,我想着……惜败之人也许将被下放到此处接替位置。”唐时若托腮思索,啧啧喟叹,“可谁也不想去那个荒凉地,虽为统领,却死守一方弹丸之地堪比坐牢。小燕儿啊,咱们可定不能出任何岔子。”
  那梧桐山乃是霁月阁训练死士之处,选址隐秘规矩森严,一旦去了就难再出来。故而但凡安排新任统领,因人人避之不及,霁月阁里就必将出现一场生死角逐。不过燕妫倒并不为此伤神,以她与时若的能力,此事还轮不到她们忧心。
  “这我不担心。”燕妫一壁擦拭着剑,一壁心有所思,“倒是奇怪我霁月阁身处江湖,历来收钱办事,甚少与朝廷有染,怎的这半年来仅你我接到的任务就有七八桩与朝臣相关,未免太过反常。如今要截杀巡查官,一次就是八个,此举必然引火烧身。女帝出身行伍,现已隐现雕心鹰爪,绝非仁善之辈,此境况下我霁月阁当避祸才是。”
  她说的不无道理,其实天字中人哪个不是才思敏捷,眼光高远的,大家或多或少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但只有她敢说敢言。
  唐时若叹气:“可不是么。没人敢问,也就只能指望你探听点消息出来。”
  正探讨着近日来的困惑,忽有小童前来传话,道阁主传燕妫前去。唐时若打住话头,望望窗外高悬的那轮明月,嘴巴一咧笑得灿烂极了:“嗨哟,这大晚上的也叫你去,当真是不避人了。等开春天气好转,我等是不是就有喜酒喝了呀。”
  燕妫瞟她一眼,眉梢眼角微微勾起,说着便收剑入鞘起了身:“取笑我不打紧,仔细说过火惹恼阁主。”
  唐时若推她出门,贴在她耳边戏谑:“行了行了,咱们的阁主夫人,还不去阁主大人就该等急了。你也别耽搁久了,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呢。”
  燕妫接过她递来的斗篷,顺手给她额头一弹指:“你这张嘴啊,没事也被你说出事。”
  人都说前阵子空缺出的一席阁老之位,必是留给燕妫的。原因有二,一是以她之能力足可担此大任,二则阁主对她的喜爱日渐深厚,必偏爱之。只是那层窗户纸并未曾捅破,付之涯器重于她罢了,却从未许过她只字片语。
  这夜燕妫去了付之涯的书房,如往常那般刚到门口便被请进去。入室内,付之涯斜靠椅背悠闲烤着火等她,见她已至,含笑指指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
  “阁主这会子命属下来,可有要事吩咐?”燕妫褪了斗篷如是问,唇角轻勾,浅浅而笑。
  付之涯昂首看她,眉目随和,少了白日里人前常有的冷意:“没事就不能请你过来?”
  燕妫便在他旁落座,伸手烤火暖暖身子,把头摇了摇:“这大晚上的,阁主总不会让我来陪着说话,聊明儿天气如何。”
  付之涯眉心微微凝起,似有担忧:“月晕而风,明日天公恐不作美。”
  他这是为谁担忧来着?燕妫笑着接他的话:“那明日只怕又有大雪,定要备好蓑衣与取暖之物方可上路。”
  明日就是出发诛杀八个巡查官的日子,也是角逐开始的日子,惜败的那人将被下放梧桐山,付之涯这么晚传她来见,兴许就此事还有话要说。
  燕妫话毕,付之涯便起了身,步至案前捧来一把剑呈到她面前:“确有些事找你。阁中已有数年未曾炼出这等好剑,前阵子好容易出此一把,我琢磨着该将它给谁才不埋没它的锋芒。”话到此处暂且顿住,瞄她一眼,温文笑问,“你可有人选?”
  燕妫接过这剑拔其出鞘,见那剑刃薄如蝉翼,剑身银光夺目,确为不可多得的好兵器。她略作思考,两眼弯弯撇嘴呵笑:“这好剑该赐予谁,阁主难道不该和众阁老商议么,哪里容得我多嘴。”
  付之涯轻哼了声,摇头否道:“阁老?哪个没有私心。有闲工夫问他们,倒不如听听你的意见。”
  问她作甚,她还能当真给出建议不成。燕妫眉梢微挑,难得娇憨,偏着头问:“那阁主可也有私心,嗯?”
  付之涯薄唇微抿侧过身去,目光不再落于她身,沉默了半晌才小声言:“我非圣贤,自是有的。”那耳廓隐隐约约透着红。
  燕妫不语,只是含笑静候他后面的话。可付之涯偏就能打住不说,良久之后只将剑置放于剑架之上:“罢了,无功不受禄,就这么赏给你只怕惹人议论。这次的任务于你而言不算难,你千万要第一个完成。”
  这剑不是给她的,又是给谁的?只是眼前这位阁主向来别扭,多少次话到嘴边他就是不肯吐露个干净。主仆这么些年,深谙付之涯的内敛,十分之意却每每只道七分,她也就从不多嘴,安安静静地等了一日又一日。
  燕妫不为难他,只答:“十之八|九会第一个回来的,到时这剑可别赖着不给我。”话毕沉默少顷,见他背过身去无后话,又知他定是心中依旧别扭着。她索性换了话题,免去他的尴尬,转问道:“对了,我今有一疑问,还想请阁主解惑。”
  付之涯这才转回身来,这次接话接得利索:“何事?”回了火炉旁座下,招她过来同坐,又将杯盏朝她推去半寸。
  燕妫端起来饮,清香沁人是极好的茶。她却皱了眉:“属下在阁中无职无位,按说不该置喙,但一心为霁月阁好,所以忍不住有此一问——这半年来,我霁月阁一再参与朝堂之争,敢问阁主这是何故?”
  付之涯将要放下的茶盏不仔细磕得清脆一声响,闻听此话当即沉了脸,倒也没怪她多嘴:“此事我自有计较,日后与你细说。”
  “女帝非仁善之辈,歧王则有不臣之心,他日四境之内必起兵乱。我霁月阁本在江湖,先帝在时尚且不沾染朝中事,何苦要在这光景卷入当中。”这些话她已经憋了有半年之久,时至今日才忍不住提起。
  炉中炭火将灭未灭,他无意再添银炭,反倒是取了铜盖覆上,大有结束谈话之意:“我有四个字,望你铭记——‘慧极必伤’。”抬眸看她,把眉心深皱,口吻沉沉,“燕妫,你是聪慧之人,迟早会站上为阁中出谋划策的位置,但不是现在。”
  他无意告之,燕妫自知不可再多问,也就作罢。那案上摆放着棋盘棋子,若她不问这些,兴许付之涯还想与她手谈一局,但这眼下已有散了之意。两人干瘪地又说了会儿话,她要走,付之涯不留,也就当真散了。
  出门站在屋檐下,燕妫举头望月,见月晕蒙蒙,想来明日也如今日冻得人不舒服。她叹出一口气,默默回了住处,心中较来时多了几丝沉闷。今晚,是她以为独得器重就放肆了些,原不该多此一问的。但所谓关心则乱,操心霁月阁的背后不过是……关心他罢了。
  次日天字九人陆续上路。天气果真不好,大雪封路,马蹄没了半尺之深,燕妫因而走得晚,闲来无事,以铜钱占卜一卦聊以消遣,结果却是不吉。再测,仍是不吉。三测,依旧是不吉。末了干脆扔开铜钱,决定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等雪停的时间里付之涯没有来送她,倒是唤了唐时若过去,称有要事相商。时若去后归来,一脸喜气洋洋,却是什么也不肯与她说。
  燕妫追着她问:“我这里三次占卜不吉,你倒是乐呵呵,快说说是什么好事?”
  时若却呸她一声:“嘁,没事琢磨那什么占卜,这玩意儿晓得个表面,会唬人就是,谁还真信呢。”
  “快别说我了,问你呢,可有什么好事?”
  唐时若已忙着收拾行装,哪里还有工夫看她:“等这趟任务回来,你也就知道了——我看这雪接连几日都停不了,再这么等下去只怕有人都回来了,咱们还没出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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