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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破山河 (少盏)


  这卸甲风,将养好了或还能痊愈,可眼下陛下心火难安,又是两军对垒的紧要之时,莫说两月三月的,就是一两天也等不起。歧国大军一旦进犯,他大羲十五万大军没了女帝指挥,必如一盘散沙,各人心头对此清清楚楚。
  何苦呢,当初有人劝阻女帝不要单挑。可结果是什么,结果被以祸乱军心为名,砍头示众。现在一个卸甲风就让全军乱了阵脚,唉……
  两日之后,闻人弈收到急报。
  是燕妫的亲笔信,信中提到,唐雨旸使计脱身,女帝遭遇卸甲风,已不能动弹,现大军拟趁机全面攻袭,北伐之战或可提早结束。只可惜,未能说服唐雨旸留下。
  另附了一份家书,只说自个儿一切都好,过不了多久便可放手,给诸将多些立功的机会。又问他几时适宜回宫,回宫之前可有什么交代。
  闻人弈拿着信,重重地咳嗽几声,心头浮起淡淡的喜意——她愿回来就好。
  看信的工夫,给使端药进来:“陛下,该喝药了。”
  殿里头浓浓的药味久久不散,人若在里头待久了连衣服上都得沾着苦味儿。称帝之后,连日的大捷战报送至御前,圣上频露喜色,却不见身体好转。
  御医说,是前阵子伤了根本,再不撇开琐事专心将养,莫说是伤了根本不能高寿,只怕是已然不能长久。
  跟前伺候着的人,哪个不是盼着皇后娘娘快些回来,劝着些帮着些。尽管方尚宫大伤愈后,又接管了后宫事宜,但这宫里头总归是少了主心骨。
  闻人弈将汤药一口饮罢,提笔蘸了朱砂,在纸上点了几笔。近来稍稍不如前阵子忙碌,但有闲暇,他便爱画些飞燕、美人之类,每每题字,又都是那句“燕子依依,晓来总为谁归去”,今日这副画完,却不提字了。
  这数月的分别,她少有家书,即使有,除了正事别的也不提。他是早就知道她的心不在这里的,也许她还是更喜欢自由,上了战场便如鱼入了水。
  他明白了,也倦了。
  最后几笔落下,将画拿开吹干,闻人弈另抽一张信笺回信。如往常一样,说了几句兰庆文的功课,又道几句丰收的好消息,至于她问的回宫之事,闻人弈只在信中写道——
  “卿自行决定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在收尾了


第103章
  给使接过圣上封好的信, 多嘴问了一句:“陛下,攻伐之战顺利,皇后娘娘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咳咳——”回答他的,是圣上空空的咳嗽声。
  给使着急:“陛下!”
  闻人弈摆手:“无妨。”缓了一缓, 正欲开口, 殿外来了人, 道是褚大人与朱大人吵到御前来了。
  朱大人正是朱乘风。
  自褚鹰儿谋杀沈夕月的案子破了以后,朱乘风就死咬褚家不放。正好闻人弈疲于放置褚恒走褚中天老路, 索性栽培朱乘风做了官, 授予实权,现他与褚恒斗得你死我活。
  拿信的给使心疼陛下,不耐烦地抢先问通传之人:“又是为的何事?”
  “是为了争几块地。说是当年褚相因为褚鹰儿断朱大人腿,而赔给朱家的。朱大人说当年给的时候官府都留有档案, 几道手续都是全的, 现褚大人却非说那地只是给朱家使用几年, 朱家强占不还的。两人到官府一查,发现官府那边没有留底,朱大人手上的地契就成了空纸。因是十分广的土地, 每年收成极其可观, 谁也不肯退一步。”
  给使听罢喝道:“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搅扰陛下?!朱大人是什么样的家底, 会死乞白赖贪那点地?我看有些人就是耍赖想要回去!”
  御前的人都心疼陛下,听得这样无意义的争吵法,无不生恼。那褚家是蛮横惯了,两次诛九族的罪陛下都未追究,已然不知天高地厚,还敢耍赖耍到御前来。如今褚恒是狗急跳墙,家底大不如前, 便想争回早已许出去的地,否则手头没钱他撑不起褚家,这捡来的家主也就不能服众。官府那边没有留底,想来是当年褚中天留的后手,以权谋私故意毁了契书,日后好打官司抢回来。
  这些龌蹉手段,他们也不是没听说过。
  放在从前,他们这些下人是绝不敢多嘴的,可这当口上圣上兴许也是烦了,又在病中,他们实在忍不住。仗着陛下素来仁慈,当下便另有一给使接话道:“这褚家,就是这般回报圣恩的么!朱大人好不凄惨,先是因褚家断了腿,后又失了夫人,现在还被明着抢地。”
  几人言语间,就都给褚恒定了罪。期间说到已故的沈大人,又有几个人不痛心的,若是沈大人还在,陛下也无需这么劳累。
  都怪他褚家!
  “行了。”闻人弈的确是有些倦了,不怪身边人胆大妄为竟敢置喙,那些话说得倒也不错。褚家这么拎不清,现如今那点薄弱的亲情也终于消磨殆尽了,他吩咐下去,“去请崔玦崔大人来。”
  “陛下?”
  “让他亲自带朱乘风去补签一份地契。”
  这是……给使一喜,转身就出去解决纷争了。
  门外褚恒与朱乘风等了许久,没等到陛下宣他们进去,倒是等来崔老大人。
  崔大人一到,就说奉旨带朱乘风去补地契。这地契补了之后,有争议的地就无争议了,褚恒当场瞠目结舌——陛下居然问都不问就将地判给了朱乘风?!这不可能吧。
  他不信,追着问:“当真是陛下的意思?”
  崔玦虽办着实事,却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老滑头,满面和气:“那要不,褚大人再求见一次,向陛下问个明白?”
  朱乘风冷飕飕在一旁干笑:“既然是崔老大人亲自来,陛下的意思还需要再确认一遍么。褚大人,你这是怀疑崔老大人假传圣意啊。”
  这罪崔玦可担不起。
  褚恒再问,岂不又得罪了崔玦。他渐渐如霜打的茄子,半句话都不想讲了,心里愁得发苦——陛下居然……居然已经见都不想见他了。
  崔玦催二人快些走,再晚官署要闭门了,届时多有不便。
  自打褚鹰儿谋杀沈夕月真相大白后,世人就多看褚家不顺眼,今见褚恒遭了冷遇,心头是万分舒坦。
  崔玦遵照圣意,亲自带着二人去官署补了地契,褚恒自是一路沉着脸。待事情办妥,朱乘风将重新签订的地契收入怀中,送崔老大人上车离去后,回身对褚恒轻蔑一挑眉,笑得阴冷:“褚大人,此一时彼一次,此后陛下可再不念亲情了。”
  所谓墙倒众人推,这道理褚恒晓得。陛下今日的态度,何止是判了一块地的归属,分明是把他整个褚家都推向深渊了。
  朱乘风斜勾嘴角:“这还只是开始。”话毕,大笑着上了车去。
  他要报仇,为自己,为他的亡妻,小打小闹怎么够,他要这世上再无褚家!
  却说燕妫这头,收到圣上回信——“卿自行决定即可”——她不由心头浮躁,一整个早上心情如飘忽的羽毛总是落不定。
  这不是他说话的习惯。
  许多事上他都是有安排的,虽不会给她太多限制,却总不至于战场之上关乎大局的决定都放手由她自己来。加之家书减少,每每都是寥寥数语,令她迫切想知道他现在每日过得究竟怎么样。
  虽为怨偶,但希望他万事都好的心,半点不惨假。
  半月之后,燕妫指挥大军全线总攻,自己坐镇后方,大军势如破竹逢战必胜,每日都能收到捷报。
  女帝十五万大军溃不成军,弃城投降,缴械归降者比比皆是。至十一月底,天气日益寒冷之时,从北路大军传回消息——女帝驾崩。
  并非战死,也并非病死的。
  而是卧病之后不能起身,竟被自己手下的将领生生勒死。那勒死她的一员小将,自戕当场,只留下一份血书请求送到大歧皇后跟前。
  燕妫看完那信,心中五味杂陈,所有的感想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而后,她召来宋良,命他领兵一万,去收归大羲北路军。
  这不是什么弑主邀功,而是一个在底层爬了八载,空有一身胆识却爬不上去的无名小将,以自己一条命想为兄弟们换一件冬天的棉袄。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大羲的辎重却迟迟运不到前线,十一月了过冬的棉袄还没有着落。士兵们战的战死,冻的冻死,为了活过这个冬天,行伍之间互抢袄子穿,入村抢劫的事时有发生。
  若能归降歧国,是不是就能发到一件袄子呢。
  两军交战,燕妫在前线调兵遣将看似无往不胜,然这后头若没有圣上坐镇,一件棉袄都可能乱了军心。
  家书又是许久不曾收到,燕妫终于等不下去,写了一封信回去。信中写道——现女帝已死,大羲国亡,今已攻陷前朝副都合安,敬问圣上是否移驾坐镇合安,早日一统天下。
  王都太过靠南,政令往北及四周传达耗时过久,圣上若能到副都来是极好的。他若要来,她便去合安等他。
  书信传回去没多久,收到他的回信。
  信中答应会尽快过来,顺带提及他想定都合安,将前朝副都皇城稍作扩建即可,以免又劳民伤财。北部戾气太重,纷杂势力与旧党残余太多,天气又太过严寒,合安倒是正好。另,都城选址也不宜离歧国旧都太远,合安位于中部,权衡之后乃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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