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宋良担忧的目光下,骑上马又走到河滩上,等候女帝出战。不料等了许久不见女帝出来,倒是看见对面营地里急匆匆跑过去带着药箱的军医。过了一会儿,听见对面乱糟糟的声音传来,她仗着耳力好仔细一听,听到什么……“卸甲风”。
卸甲风?似在兵书上扫到了一眼,但这会儿却想不起来是什么,约莫不是什么兵法之类。
燕妫又在马背上等了一阵,眼瞧着对面人群神色越发凝重,女帝一时半会儿应是不会出来了,遂调转马头回了自家主营,下马问宋良道:“何谓‘卸甲风’?”
宋良早已留意到对面很不对劲,却相隔遥远听不到对面说什么,闻言眼睛一瞪:“卸甲风?娘娘说的,当真是卸甲风?”
“当真。”
“那卸甲风可是个不得了的急症!将士们穿戴着盔甲打仗,仗打完后通常是一身大汗,又累又渴,恨不得马上跳进冰水池里。可想归想,却千万不能抱以侥幸,一旦贪凉吹风,风邪侵入便如中风,严重了还要死人的!”
第102章
燕妫以前没有穿过铠甲, 顶多里头配一件软甲,而今她是统帅,多在眺望楼上插旗指挥,也没有过大汗淋漓卸甲的过程。
她这边刚刚听明白“卸甲风”是个什么东西, 对面营帐的噪杂声音就更大了, 每个人神色古怪。看来……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不多时, 对面赶过来一个副将之类的武官,大马金刀走到河滩上, 匆匆忙忙行了礼:“圣上有急事需要回营, 今日这战算是平手,你我两方不如各自回营算了。”
燕妫双眉一紧,眼底须臾蒙上一层刺骨冰霜,声如冰棱:“哪里来的裨将, 如此傲慢无礼。呵, 你大羲还真是自上而下, 不知‘礼’为何物!”
宋良提刀跨上前来,喝道:“大胆!你这粗蛮野人,竟敢这样与我大歧皇后娘娘说话!我皇后娘娘等在此处, 若有急事也是你家皇帝出来告知, 你算个什么东西!”
陛下本就不认他歧国, 那武将自然不敢太过友好,当然不会用那么多恭敬之语。此刻被喝得手足无措,只得赶紧赔罪:“方才急躁,是在下礼数不周,这里向诸位赔罪!眼下圣上正忙着……”
宋良啐地一口,截断他的话:“忙也算借口了不成!我皇后娘娘军中要务如山,难道就不忙。你们倒好, 竟派遣一无名小将前来对话,辱我等不是——叫你家皇帝亲自出来!”
他这声猛喝之后,燕妫身后前来观战的兵将等,也都看不下去大羲的傲慢,齐声叫嚷起来:“出来!”
“胆敢辱我皇后娘娘,辱我大歧,岂有此理!”
“傲慢无礼,真当还是从前不成!”
“先押下这竖子!”
燕妫在一片叫骂声中,凛然冷笑:“有话,让你朝皇帝亲自来说。”
这如何叫得出来,陛下她……那副将被对面威压得正不知所措,身后倏然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一袭玄色便服,双手被铁锁铐住,慢慢朝这边走来。待靠近了,他口吻平静道:“牛将军,你速陪陛下回去,我来交涉吧。”
那牛将军只知唐雨旸双手被铐,官职被撤,却不知内情,又见女帝仍待他亲厚,便不知到底他是失了恩宠还是没有,只知自己轻易得罪不起,当下见应付不了歧国这帮人,正好唐雨旸要来参合,索性遁走。
牛将军生怕他发挥,飞快道:“那,我给唐大人留匹马,你自速回!”
唐雨旸:“嗯。”
那牛将军不疑有他,就这么脚步飞快回去了。
燕妫待那牛姓将军走后,翻身下马,迈步上前细瞧了瞧对面这个男子。他与那次雨后官道遇见时相比,清减憔悴不少,身上已寻不见当初那股昂扬意气。她微抬下巴,对宋良吩咐道:“去把本宫的剑拿来。”
寒芒剑拿在手上,朝着唐雨旸双手中间劈下,铁链应声断掉。她收剑入鞘,等待这么久,终于松了口气:“唐大人随本宫回营吧。”
唐雨旸点点头,只道了两个字:“多谢。”
看得在场褚人呆若木鸡。
这……发生了何事?
唐雨旸又冲着跟在他身后,贴身伺候的两个人问道:“冰块是你二人凿的,陛下遭遇卸甲风,你二人逃不了连带之责,是就此做了逃兵还是跟着去歧国,你们看着办。”
那两人哪晓得凿个冰竟凿出这些事端,伤了陛下如何还有命活,连忙点头如捣蒜,表示愿往歧国。
唐雨旸就这般轻松脱了身,燕妫带着人,从从容容回了大营。因早有人快马回报,道女帝这回战了一半,竟怯战退走,众将士听得消息激动不已,擂鼓吹号迎皇后回营。
燕妫草草与诸将说了几句,便径直带唐雨旸入主帐议事。她有很多的话迫不及待想问,想说。
“唐大人,此前为何不肯随圣上的人回歧国。”
唐雨旸坐下,倒未客气,饮了一口这位歧国皇后亲手倒的热茶:“皇后娘娘用了‘回’字,于唐某而言,却谈不上‘回’。唐某只是叛了大羲,却从未说过,想归顺歧国。”
燕妫心头虽有些准备,但见他态度坚决,仍然很不解:“此话何意?这歧国,是霁月阁用命换来的,也是时若用命换的,为何用不得一个‘回’字。”
唐雨旸:“并非唐某拿乔,实在是……呵,唐某不认为时若也认同歧国是家。她最想回的家,是当年出生的小镇,街角卖的糖糕她最爱吃,邻居家养的猫儿她最爱逗……”
燕妫做了唐时若十二年的亲人,蓦然间才想起,她只是个外人,时若的家在哪里,去留如何定,与她根本没有干系。时若为歧国付出生命,可这付出并非她所愿,于唐雨旸而言,歧国却是痛苦的来源。
躲还来不及呢。
“唐某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当初承诺的——为天下万民。这天下如若还能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岂会继续重演我兄妹的生离之苦。”
倘若唐雨旸能来歧国,他这不世之材,定能为歧国一统贡献不凡助力。燕妫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再者说,她答应过时若要帮她找哥哥,找到之后又怎能放任不管,将来在她能力范围之内,她必要助唐雨旸位极人臣。
“既然是为天下万民,圣上称帝正是为黎民苍生,唐大人若能为我君主效力,不正是为万民谋福祉么。不如待天下安定,你再带时若回家乡看看。”她说着,取出随身携带的剑穗,放在唐雨旸面前,“这是时若亲手编来送我的,是我唯一留下的念想,但现在……最需要它的人已不是我,便转赠给唐大人吧。”
唐雨旸把剑穗小心拿在手里,眼中水光闪动,眼角微微泛着红。未几,他将剑穗收好:“抱歉,这剑穗唐某收下了,可是,唐某当真无意留下。”
燕妫叹口气,知道轻易说不动他。其实身处洪流之中,如她,不也想得一日安宁么,既然有机会回归宁静,何苦还要卷入朝堂。或许,时若在天之灵,看到哥哥能够安乐平静地过完此生便可瞑目。
“那唐大人还有什么打算?”
“回家乡,没别的打算。”
“何时走?”
“明日。”
之所以明日再走,是因为他还有一些大羲的秘辛要画要写。借着这日余下的工夫,唐雨旸连夜写了一沓纸,翌日清晨拜别燕妫,策马往东,迎着朝阳去了。
燕妫手里拿着那厚厚的一沓纸,心头既有朝阳初生的温暖,又有疾风吹来的寒凉,总归不是个滋味。
有了这些,趁着女帝伤重,大军北上取代羲国指日可待。燕妫想着,这消息要赶快上报圣上,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与此同时,女帝在主帐中醒过来。她想要说话,张嘴却发现嘴唇不受控制,身体好似灌了铅,手脚不管她用多少里都不听使唤。包括她的头脑,都好像蒙上了一层轻纱,转不动,想不明。
“唐……他呢?”
身边随从见陛下终于醒了,连忙捧上汤药:“唐大人去向歧国皇后说明情况,不想竟被他们俘了去……不过陛下放心,唐大人送了信过来的,想来暂无性命之忧。”
“信……”喝什么药,她要看信!
那随从会出她的意思,只得放下汤药将信呈上。女帝却用手拿不住,命随从展开置于她眼前。
那信确实是唐雨旸所写,昨晚送到营中的,信中他道“恩怨两清,自此割袍断义,今已不恋俗事,回山水间去了”。
她莫不是还要感谢他没有投靠敌营?!
他对得起她的宽慈吗!
好,他很好!女帝胸口闷痛,额前青筋暴起,却骂不出句完整话,挣扎半晌口中喷出一股鲜红的血,又瘫回床上。
唐雨旸……唐雨旸……那冰块是你刻意放置的,是也不是!你我兄弟走到如今,到底是朕错了,还是你错了,还是这老天爷错了……
随从见她又要晕倒,连忙出去叫人。待军医入账,几位将领也跟上前来询问陛下病情。
这事原该隐瞒的,可是……
陛下原本是每日都要巡视兵营,亲自指点将士的,现终日不出,怎么可能隐瞒得住。那随从摇摇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打发了各位心头已经有数的将军,将徒弟叫到身边,吩咐他收拾细软,随时准备逃难去。
相似小说推荐
-
山河景 (梓伊) 晋江2020-10-13完结“我才不会求死,我要长长久//久地活着,再说……我还没有嫁给长戈哥哥,这...
-
瞎嫁 完结+番外 (谢书枍) 2020-10-11完结130 304阮绵书是扬州名媛,仙姿佚貌,出尘脱俗,可惜一朝知府父亲被押解进京,成了一个小可怜。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