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琬是个大夫,这具纹理清晰、没有一丝赘余的身子,总让她脑中冒出一堆穴位名称,只恨不得按摩个遍才好。
闻致腰上的纱布沾了水,伤口有些许浸湿了,但并不严重,不曾开裂流血。明琬重新给他包扎好,期间闻致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弄得明琬合理怀疑他这个冷水澡根本就是苦肉计。
明琬顺手就丢了块沐巾盖在闻致脸上,隔绝了他炙热的视线,没好气道:“别看了,把头发擦干,没擦干不许睡。”
闻致的头发黑且顺,十分有光泽,纵是许多女子也不如他。但他本人却十分没有耐心,随意抓起沐巾揉了揉,见头发干得慢,便皱起眉头,揉擦的力度明显粗暴起来。
这样的手法对待这样的头发,简直是暴殄天物。明琬在一旁看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爬起来,一把夺过他的沐巾道:“我来吧。”
她捻起闻致垂在胸前的长发,一缕缕仔细擦干,正垂眼擦得出神,忽然听见闻致低哑的嗓音传来:“明琬,过来。”
明琬下意识抬眼,刚巧撞进闻致深邃的眼波中。他握住她的腕子,很温暖安定的力度。
两人不知何时吻到一起的,江水浩渺,明月千里,客船随着水波微微摇晃,暖帐中的烛影亦是摇曳不定。
“你的伤……小心些!”
“没事。”
“话先说好,不可弄那些乱七八糟的花样!若是不舒服,你以后都别想了……唔!”
月影西斜,红日初升,江面细碎的银光渐渐被金鳞取代,又是新的一天将至。
明琬是被轻微的气流吹醒的,掀起眼皮一瞧,含玉那丫头早醒了,正趴在榻前朝她呼气,笑吟吟道:“琬娘娘,起来用膳啦!太阳出来了呢,好大好大的太阳呀!”
明琬看了眼身侧,被褥平铺齐整,闻致早已不见了身影。她坐起来,身上有些酸,但不似前几次那般体虚难受,半天下不来榻。闻致总算学会在床笫间察言观色了,每当她蹙眉便会稍稍放缓力道,两人渐渐找到了契合之处,酣畅淋漓。
正想着,又听见含玉小小声音神秘道:“琬娘娘,我今日是在芍药姑姑的床上醒来的,好奇怪呢!芍药姑姑说,是夜游神来过,将我抱去了她的床上……可是,夜游神是什么样的呀?可怕吗?”
不可怕,长得挺英俊的,就是心思深,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明琬于心中腹诽。
当着小孩儿的面,她到底有些心虚,忙合拢衣裳将喋喋不休的小含玉哄走。
明琬也是回了长安后,才明白闻致为何急着赶回来。
燕王李绪要娶妃了,一正一侧,正妃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世家女子,侧妃是明琬最不希望搅入其中的人——姜令仪。
“李绪没了林晚照,手下党羽接连受累,加之雁回山之事,皇帝一直对他有所猜忌,只是暂且还用的上他,故而没有刺破最后一层窗纸。李绪之势岌岌可危,在此时娶两个毫无权势的女人,正好向皇上表明他绝无篡位之心,消除父子嫌隙。”
书房中,闻致这样同明琬解释,“这招以退为进,给了他喘息之机。”
“那他娶一个女子即可,为何要拉上姜姐姐?”明琬不知姜令仪此时是何境地,忧虑之下,越发憎恨李绪的无耻。
闻致平淡道:“虽说帝王时刻防着儿子反扑,但终归要顾及天家颜面,王爷的正妻,不可能是个医女。”
……
燕王府,药杵一点点捣碎木樨花。
李绪坐在姜令仪身旁,合拢骨扇,望着她认真捣药的侧颜,试图从这张过分平静柔美的脸上窥探出端倪,良久道:“小姜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姜令仪加快了捣药的速度,轻声道,“是我身边消失的那个侍婢其实是死在了殿下的骨扇下,还是殿下要娶别的女子为妻了?”
“我说过,本王的王妃,只会是小姜一人。”李绪按住姜令仪捣药不止的手,温声道,“放心,那个女人不过是挡刀的筹码,我自会让她在大婚前消失。”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只是用完就毁的一件物品。
姜令仪手一顿,抬起染了墨线般漂亮的眉眼,许久方轻声问道:“若我嫁给殿下,殿下能放过那些无辜之人么?我不想做王妃,不想做皇后,只想干干净净地过完此生。”
“小姜,如果可以选择,我何尝不想?只是朝局是张网,进得去,未必能出得来。”李绪只是微笑,上挑的眉眼中是姜令仪看不透的情愫,“你什么都别想,等着我风光将你迎娶进门,我大业将成,自此生生世世,无人再能使你我分开。”
“殿下……”
“嘘。”
李绪以骨扇轻轻点在姜令仪的唇上,天生含笑的眉眼中蕴着似真似假的落寞,压低声音道:“我生来就是这般黑心肠,此生只疼爱小姜一人,而小姜却爱着天下人,我给予了小姜全部,小姜却不愿多爱我一分……这世间诸事未免太不公平,再多说,我可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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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停职
李绪的婚期定在了十月中, 对于皇嗣婚仪而言,着实太过仓促。
婚宴邀请了满朝文武重臣赴宴,就连闻府都收到了请柬。明琬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李绪要与闻致冰释前嫌, 兴许是看在姜令仪的面上, 又兴许是另有所图。
书房内, 明琬接过那封沉甸甸的请柬, 瞧了瞧道:“只有一个月了,我们要去赴宴么?”
闻致想也不想道:“皇子娶妃并非一场喜宴那般简单, 自然要去。”
官场有许多潜移默化的条文科律要遵循, 闻致的官职再高也只是为人臣子罢了,一言一行都要恪守为臣之道,哪有拒绝的理由?
“我陪你一起。”明琬道。
明琬太了解姜令仪了。她宁可终身不嫁, 也绝不会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明琬放心不下她。
闻致只需一眼便看透了明琬的想法,低声道:“即便去了,也无法与侧妃交谈。”
“我知道。”明琬叹了声, 合拢请柬道,“只需远远看上一眼, 确认姜姐姐平安无恙便够了。”
闻致不再多说什么, 略一权衡道:“我去安排。”
明琬看了他一眼, 抿着唇直笑。
闻致一怔,以为自己脸上沾染了什么秽物, 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角,问:“为何发笑?”
“没, 就是开心。”明琬笑着撑着下巴,姿态慵懒放松道,“你愿意听我的想法了, 而非冷着脸说‘不行’‘不可以’。闻大人,还是你现在的样子较为惹人喜爱!”
被夸了的闻首辅并未显露出多少开心,只是垂下眼别过视线,故作深沉道:“胡言乱语。”
“脸皮薄倒还是老样子。”明琬手撑着案几倾身,越过桌面在闻致嘴角一亲,蜻蜓点水般在闻致的眸中掠下一圈波纹。
他揽住了明琬准备撤退的身形,而后侧首迎上,不管不顾地攫取她的全部呼吸,一个真正意义上强势且缠绵的吻,连魂魄都仿佛被侵占,带起浑身战栗。
闻致骨子里的杀伐从来都没有变,只是学会了如何在她面前收起獠牙。
接下来的时日,闻致格外忙。明琬坐在对街药堂中教药童们辨药,会看见侍卫们从后门进进出出,为闻致送信传话,偶尔还有几顶低调简朴的小轿落在门口,走下来的都是戴着斗篷兜帽的陌生人。
有好几次明琬夜间醒来,手触及身侧床榻的位置,是一片无人的冰冷。
辰时,天还未全亮,空气中凝着秋霜的寒意。
睡梦中,明琬感觉自己身上压着个沉甸甸的巨物,梦里的狮子猫不住地舔着她的脸。她迷迷糊糊睁眼,对上了闻致清寒漂亮的眼眸,和他落在自己唇上的轻吻。
“闻致?”明琬声音带着睡后的绵软,撩开床帐看了眼外头尚是黛蓝的天色,诧异道,“你没去早朝么?”
“已经下朝归来。”闻致没有穿官袍,只穿着一件素色的常服,伸手往她衣结处摸去。
因为近日事忙,两人同榻而眠的机会少之又少,自从洛阳归来就没再缠绵过,闻致一大早就这般精神奕奕,明琬还真有些难以招架。
闻致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望着明琬的眼神深得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溺入其中,吻得越发深,举动也越发急促,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时的强势,急于确认什么般。明琬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哪有早朝散得这么快的?
她好不容易从他的索取中逃离,捧着他的脸,喘息道:“闻致,你怎么了?”
“无甚。”闻致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哑声道,“别说话,给我。”
夜近天明,烛台泪尽,残存的理智被汹涌的浪潮冲刷殆尽,如扁舟浮沉,起起落落。
直到第二日,明琬才知道一向繁忙的闻致为何会突然清闲下来,为何昨晨会那般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