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身姿挺拔,眉眼如画,笑意璀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念阮怔怔看了他一会儿,才能用寻常的语气唤出来:“世子。”
他这年还只有十七岁,还没有被逼得家破人亡远走南朝,最后死于南人之手。他还是那个融融如旭阳的麒麟少年,眉眼总是含笑的,仿佛永远也不会有落魄失意。
燕淮为这稍显生疏的称呼眉棱一皱,急了:“念念,你怎么叫我世子啊?”
苏衡笑:“你还没有及冠,还未取字,她不叫你世子难道叫你阿贺敦?”——阿贺敦是燕淮小名,在鲜卑语中,意为“幼狼”。
就不能也叫他一声淮哥哥么!燕淮恼怒,差点脱口而出。
念阮垂着眸子只是淡淡地笑,先与兄长见礼。苏衡温声问:“妹妹可大安了?我等此行可会叨扰?”
苏衡之父乃是南朝前朝陈的宗室,他身上有一半南朝的血。念阮想起日后他远走南朝间接导致皇帝逼死长兄之事,心中五味陈杂。她低头避过了他关怀的视线:“多谢兄长关怀,我已无大碍。”
苏衡察觉到了妹妹对自己的生疏,微愣。燕淮笑嘻嘻揽了他的肩膀往胡床上坐了,探头同念阮道:“没事了就好,你都不知道这几日京中有多热闹,前几日我随圣上畋猎,猎了好多狍子,圣上还亲口夸我是麒麟儿……”
少年的话声滔滔不绝,喜滋滋地将冬猎时情景说给她听,期许能从她这里得一二处赞语。麒麟儿……念阮心中没来由地有种不祥之感,历史上那位可称得上是天纵英才的天水麒麟儿,结局也并不好。
她不想听见任何有关那个人的事,及时止住了,命人上了岁饭。酒酣饭饱之后,苏衡命人撤去宴席,三人在厅堂内围着壁炉烤火,等待着新年的第一束焰火在天际绽开。
念阮一直很沉默,感知到她的心事重重,一向健谈的燕淮也不知说什么。抓了一把栗子耐心替她剥着,憋了许久,才鼓足勇气问道:“念念,马上就是新年了,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啊?”
她摇头,愿望,自然是有的,可她无法与他畅言。出于礼貌,也问了他一句:“世子呢?”
女孩子侧头望着他时一双杏眼清凌凌的,眉如远山含黛,眸若春日横波,兼之她颈间一股幽幽的杜若冷香……燕淮被她这么一瞧便有些受不住,不假思索地,将来时的目的脱口而出:“我希望今年元夕的时候,你能和我一起去大市上看花灯。”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呵,渣女。
念阮:?
Ps:元夕节是古代的情人节,男二约女主就是想和她谈恋爱的意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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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她答应了?”
式乾殿里,建元帝嬴昭手中执了册《管子》斜倚在床靠上,神色淡淡的,眼瞳中烛光熠曜,幽深晦暗。
“是。”
领命归来的侍卫白简跪在铺了红线毯的水泥金砖的地板上,如实相答。
乾元殿内的气氛突然凝滞几分,在旁研墨的女侍朱缨暗与同僚使眼色。可惜那一根筋的小侍卫垂着头看不见,继续道:“同行的还有陈王,萧四娘子本未同意,是陈王力邀。”
陈王?
嬴昭眉梢微动,修长苍白的手蓦然握紧了竹简。
朱缨以为他忘了,小声提醒:“陛下,是兰陵大长公主与从前北投的南陈宗室的遗腹子,先帝封了陈王,子承父爵,随母归于长乐王府。”
元夕是情侣出游的日子,燕家的麒麟儿在打什么主意昭然若揭。但若是兄长相邀,萧四娘子答应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嬴昭神色稍稍和缓,思忖一刻:“华林园的绿梅开得好,做顶花冠送去。”
年华如水,元夕转眼而至,宫中太后的赏赐下来了。念阮有心问过,西院里两位堂姊得的皆是书册文玩、彩帛珠钗,只她多了一顶鲜嫩柳枝编的花环,系着银铃明珠,枝上插满了新鲜带露的绿梅和桐花。
“宫中赐下此物是何意?”折枝十分不解。
那柳枝也就罢了,绿萼梅和桐花却极是罕见。偌大一个洛阳城也就只有宫城之中的华林园有绿梅。那还是当年先帝为解今上生母李夫人的乡思,从江南千里迢迢移植而来,统共也就活了那么几株。
至若桐花,眼下绝非桐花所盛开的季节,更不知从何而来。
桌案的另一边摆放着燕淮前日送来的春鸢和假面,念阮纤指搭在青嫩的柳枝上,眼睫轻垂,盖住了愁绪。
十二花树冠是皇后佩戴之物,太后此时赐她花冠,用意再明显不过。
原来重来一回,即使她没有入宫赴宴,也一样逃脱不了被囚宫城的命运。
她凝神看了一会儿,颦舒莞尔:“无妨。这花冠蛮好看的,挂起来,裱在墙上吧。”
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可不知花冠是何意。
夜色吞噬夕暮,一点点填满洛阳。事到临了,兰陵却不许念阮外出:“大市上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今夜又是要玩相偷的,你一个小姑娘家,给人偷去了什么香包啊绣囊啊可如何是好?”
——上元张灯,百姓打竹簇、偷窃以为戏,这原是鲜卑族的风俗,自嬴氏入主洛阳,渐也在中原流行。
念阮低头,手指绞着披风一角只是不语。燕淮急了:“姨母放心。今年宫中下了禁令,他们不敢的。再说有我和表哥在,难道还能把念念丢了不成?我必定全须全尾地把念念给您带回来!”
他今日打扮得很是隆重,朱衣皓带,宝玉鸣腰,又生得骨骼修长,英姿颀俊,真真五陵年少金市东的意态风流。兰陵含嗔瞪他,他难道没弄丢过?上一回念阮七岁的时候便是被他弄丢的,亏得遇见了任城王!才送了回来。
不过她也知外甥是为何而来,思及长乐王也是不愿将女儿嫁入宫廷的心思,含糊应道:“去吧,阿贺敦,好生护着你妹妹!”
红日西沉,星月光来,洛阳城高张灯火,里坊遍开,放眼之处,尽一片银花火树,八街九陌,处处人声鼎沸。念阮已很久未看过这般热闹的人世,她坐在马背上,由燕淮牵着在闹市中穿行,身侧游人流水般淌过去,目光如炬。
她今日穿了一身绣云纹的绢袄,下撘缕金百蝶穿花的缎裙,上白下红,再配上软毛织锦的斗篷,灯光月光之下,琉璃世界里艳生生开着的红梅一般。兼之身姿柔娆,纤腰楚楚,虽则戴了假面,但一路行来已吸引了不少少年郎的目光。
北靖胡汉杂居,民风远比南朝开放。女孩子走在大街上本不足为奇。但前世正位坤极的经历把端庄刻进了她骨子里,念阮有些不安,“我这般,会不会太招摇了?”
“无妨,”
燕淮却是很高兴替她牵马,“我们北地的女孩子谁不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岂不闻‘健妇持门户’,‘一胜一丈夫’?你这算什么招摇啊?再说念念好看,仙子一样,是他们要看你,又不是你招着他们看,怎么能怪你太招摇?”
“行了。”苏衡策马行在一旁,笑道,“四妹妹还是个女孩子,你拿健妇比她做什么?”
燕淮语塞,自然是因为他想念念做他的新妇啊!
马背上的念阮如何听不懂兄长话中的机锋,眉眼愈发垂得低了。她其实知道燕淮的心思,重来一回,总归是要嫁人的。燕淮是很好的选择,自小青梅,知根知底。他的父亲是并州刺史,手里有自己的军队,若真嫁给他,便可名正言顺地离开京城。而并州离兄长所在的定州并不远,也能彼此照应。
更重要的,她也想借此摆脱太后的指婚,花冠只是暗示,还可装作懵懂无知,等到了宫中册立文书下来,就一切都晚了。
“我们去前面看看吧。”她轻声道。
前面即是灯市,远远望去,千盏明灯如同漂浮在天河上的皓月繁星,光华璀璨,融融如海。伴着天空不断绽开的焰火,真个如瑶宫仙境。
灯市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多的是结伴出游的青年男女。苏衡借口要往通商里替母亲采买溜掉了,燕淮牵着马沿花街走了一遭,择了处人烟渐少的浮桥,道:“这里就很好,离灯市不远,人也少,不必和那些腌臜汉子挤得一身臭汗。”
念阮自马上下来,摘了假面,艳羡地看着那些也如星火一般漂浮在灯海里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就是人间,是她从前从未领略过的四海晏清万姓太平。不像那个黄金作笼玉为牢的显阳殿,冰冷冷的,每一日都叫她度日如年。
往常的元夕……她都在做什么呢?念阮悄悄地想。
还在宫中的时候,是和他在一处,到了夜中如同上刑。在崇光寺的时候,则是青灯古佛。她久在囚笼,竟从未看过人间灯火。
燕淮把马缰交到随侍的仆人手里,回过头,月色下少女云鬟纤腰,皎白得如同一块温润剔透的玉璧。他脸上一红,上前几步把披风替她整了整,小心翼翼地开口:“念念……我……我请母亲来你家提亲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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