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姒赶紧起身:“恭送陛下、皇后。”
令嫦却歪坐榻上,迎着煌烈的明烛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年轻的天子。他头枕在念阮单薄的肩上,一双俊俏的桃花眼有如烟霏云敛、月照寒江,只看着她,露出明光耀目的笑。
令嫦心头顿如脱兔狂跳,像是抑制不住地要蹦出喉口。
陛下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邀请她么?
*
念阮同宫人扶了皇帝回寝殿,叫素晚去了小厨房吩咐传醒酒汤,便要返回前殿。
碧霞云纹的纱帛却被扯住,她诧异回头,却见方才还醉醺醺的天子此刻目中清明,一点也不像醉了的样子。
“念念,你嫁过来多日,还从未为朕洗手作羹汤呢。”
他目光清凌凌地看她,暗示之意明显。
念阮眼中清波微闪,虽不明他为何要支走自己,倒也应下:“妾这就去为陛下煮醒酒汤。”
轻如丝绵的帛袖像片云自他手中滑走,念阮带着几名宫人退下。殿中珠帘无风而动,龙文鼎内香焚兰麝。他双目一睁,吩咐自式乾殿里带来的宫人:“去叫萧二娘子进来服侍。”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不太好,想加更也加不起来,一周后有个面试要去陪跑。想问问各位读者大大,是先圆房呢还是先解开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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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念阮既去了小厨房, 便让素晚回前殿照料着,等素晚回到前殿,却不见了萧令嫦,只剩一个萧令姒还坐在席间。原本笙箫嘈杂的大殿一瞬安静了许多。
“姐姐醉了, 方才有宫人服侍着她下去了。”
令姒轻言细语, 似与她解释。
虽则如此, 她方才瞧得也分明,那来扶令嫦的是个脸生的小宫娥, 至少她作客显阳殿的这一日以来, 还未见过。
素晚目间闪过一点疑惑,待要多问,又被旁边的宫人问起旁事来岔开了。令姒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金玉琉璃盏,红唇缓缓溢出一抹笑。
若她猜得没错, 今夜显阳殿想是有场好戏可看。
她真是等不及要看她那蠢笨的嫡姐倒霉了。
令嫦当然没醉, 她正被宫人扶着朝显阳殿里的偏殿走去, 一双眼有如烟柳多情,沿途走沿途地看,似要把这富丽堂皇的殿宇都一一记在心里。
这时一个手提食盒的小宫人快步迎面走来, 边走边哭, 扶着令嫦的那个宫人便喝斥她道:“今日是皇后的好日子, 你哭什么?!叫素晚姑姑瞧见了,仔细你的皮!”
那小宫人忙放下食盒,恭恭敬敬地与她行了礼,轻泣着道:“我,我昨儿在御前伺候,惹了官家不高兴。这会儿素晚姑姑又叫我去送这醒酒汤,我, 我害怕……”
“既如此,便由我去送吧。”令嫦手心沁了层薄薄的汗,她似不经意地问起扶她的那个宫人:“陛下可是歇在了皇后殿中?我恰与皇后有几句体己话要说,倒也顺路。”
小宫人未干的泪水凝结在脸上,征询地望了望她身旁那个年长的宫人,尔后感激地把食盒交给她:“那,那多谢您……”
“嗯,走吧。”萧令嫦接过食盒,娉娉袅袅地走了,一颗心却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她到底也是世家贵女出身,头一回做这种事,脸上也有些火辣辣的。可事关自己的荣华,念阮和姑母又都不帮她,她也只好自己搏一把了。
又深恨念阮,若不是她不举荐自己,她用得着这样牺牲自己的脸面么!
寝殿内静悄悄的,殿内服侍的宫人不知候在何处,唯见帷幕深深、华帐低垂,鹊尾炉里燃着龙涎香,气息馥郁,袅袅若云烟。
送她过来的宫人行至殿外便不肯前,含笑与她解释:“姑娘自己去吧,皇后和陛下就在里面,奴位阶低,是入不得内殿的。”
“无妨,我自己进去便是。”
萧令嫦羞涩一笑,眼角眉梢春.情尽显。手提着那个食盒,曼步走了进去。
殿内明烛荧荧,榻前列了架翠鸟云母的屏风,将内室和外殿隔绝开来,上映着连枝灯上烛火摇曳离离的影子。她提着食盒尝试着轻唤了一声“陛下”,没有回应,遂壮着胆子绕过了屏风走到了榻前。
九华帐里正躺着那年轻俊逸的天子,衣裳完整,只在腹间搭了条轻薄的夏被。他闭着眼似在沉睡,烛光映照之下,眉目深邃,鼻峰下颌线条流利,宛如斧凿玉刻一般,端严如神。
气质却偏冷峻,湛湛月华的洁净清冽。
萧令嫦不禁春.心萌动,嗓音柔媚得似能掐出水来:“陛下……妾给您送醒酒汤来了。”
榻上的人似也没睡沉,闻见这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怎么是你,皇后呢?”
他似有些不悦,乌瞳中静若冰霜覆盖,哪里是方才殿中的多情。翻身坐起,拿了架上搭着的外袍披上了。
令嫦微觉诧异,但还是壮着胆子把醒酒汤交了出去:“妾也不知皇后去了何处,妾,妾是来送醒酒汤的……”
“醒酒汤?”他似这才记起自己在殿上醉酒一事,神色柔和下来,伸手接过,“是皇后让你来送的么?”
令嫦心虚,期期艾艾正要应答之时,却见天子脸色一变,猛地摔了手中药碗:“放肆!”
“你在这汤中加了什么?!”
玉石触地的清脆裂声同天子的龙颜震怒近乎同时响起,令嫦如头顶遭了道闷雷,“咚”地一声跪下,眼泪鼻涕齐出:“妾只是送汤的!这汤不是妾煮的,妾不知道啊!”
“滚开!”
嬴昭脸色铁青地将她踢开,绕过屏风向外大喝道:“人都死哪去了?长御!大长秋卿!”
“去把太医给朕叫来!再把这不知廉耻的贱人押去廷尉严刑拷打!”
像是等待许久的,殿外一瞬涌进许多的宫人来。素晚同大长秋卿冯兴旺犹未知发生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进殿,迎面就见一尊龙纹鼎朝自己飞来:“这就是你为皇后治理的宫掖!竟把这不知廉耻的东西放进寝殿来!还敢给朕下药!”
那炉鼎掠过她钗边鬓角飞过去,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素晚脊背皆生了冷汗,噗通一声跪下:“奴该死!奴该死!”
冯兴旺原是式乾殿里派过来的,宫里摸爬打滚二十载,眼珠子一转便明了事情经过:“陛下息怒,莫要为此伤了龙体。老奴这就去请侍医和药丞过来。”
“还不快去!”嬴昭攘袖怒目,眼中尽是厌恶,“也不知这贱人在药中下了什么,真是恶心!”
令嫦身子缩成一团,匍匐在榻边只是哭,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知道啊!
念阮闻讯自小厨房赶来的时候,太医署的诸位药工、医官已赶到了。寝殿内跪了满满一屋的宫人,太医令正拿银针化验了碎碗中残余的药汤,向皇帝禀报。
“启禀陛下,这醒酒汤并无毒性,只是有人在这药中加了一味慎恤胶,若少量饮用,发散即可,对御体却是无害。”
念阮及折枝等都还懵然不解,跪在地上的素晚却是红了脸。这慎恤胶乃是前汉宫掖里的一种男女助兴之秘药,相传汉成帝便是服用此药死在了赵昭仪的身上。
先帝时妃嫔惯用此物争宠,然天子近来才大婚,宫中连个嫔御都没有,也就是宣光殿里还用这药,这萧家二娘子却从何处得来。
念阮看看地上被宫人围作一团、低首哭泣的堂姊,令姒正平静地陪在她身边。她又征询地看向脸色黑沉如海的皇帝:“陛下,这,究竟发生了何事。”
嬴昭只冷笑:“皇后,这就是你送朕的礼物?朕看她们是你的家人才好心让她们留下来陪你,你倒好,竟然径直把人送到朕的榻上!还纵容她给朕下这类脏东西!”
这一声质问非比寻常,念阮忙也跪下:“妾实不知此事,还望陛下明鉴。”
折枝也忙跪下来为主分辩,只言她方才身在小厨房为他做醒酒汤有众多宫人作证。
萧令嫦的脸色在闻及“脏东西”几字时变得如冰雪惨白,哭哭啼啼地膝行上前去抓他袍角:“陛下,妾没有,妾真的没有!这醒酒汤是旁人给妾的,妾实不知啊!”
她竭力地想要为自己辩白,可环视殿中,哪里却有方才那两个宫人的影子。她这才明了自己是被算计了,却不知算计自己的究竟是谁,当即大哭大闹起来,口称“冤枉”,呼天抢地,十足的泼妇姿态。
“都还愣着做什么,把这贱人捆出去!交给廷尉处死!”
皇帝大怒,一脚踢开了她。令嫦尖叫一声,径直昏了过去。念阮额上汗如落珠,忙道:
“陛下,眼下宫门已落钥,若于此时将家姊送出宫交付廷尉,只怕会惹得整个宫掖不安,亦会惊动宣光殿。还是先命大长秋卿去审理此事吧。”
一时众人也求起情来,只言看在太后的面上给令嫦一个辩白的机会。他视线先在皇后身上落了片刻,眼中不忍,似是极力平息着胸中的怒气,冷道:“就依皇后所言。大长秋卿,先把人带下去。殿中这些人一个皆不要留,给朕审问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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