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优雅的古筝音猛铮的一声,比擂鼓还刺耳。
啧,还恼了。
萧然饶有兴致的摸下巴,点评道:“这首雪山春晓演奏难度极高,初学者选这首来弹,不是自负就是傻。”
琴音越来越毛躁,犹如棒槌敲破鼓。
技术不好的人他见多了,这么没规矩的人他头一次见。
嗯,有点想起他家的小祖宗了……
萧然往玫瑰椅靠去,抬手示意停止:“别弹了,跳支舞看看。”
这人的喜怒哀…哦只有怒,都表现在琴音中,倒是个真性情,他便想多给一次机会。
而看到屏风后虽然窈窕却笨拙的身影,萧然想还是算了。
“泰平,你今日老眼昏花了,找一个菜鸟来逗我?”萧然没闲工夫逗乐下去,肃起神色:“收工。”
泰平却道:“主子看她一眼再作决定吧。”
旋即,婀娜长挑的身影自屏风后走出。
十八天了,触到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萧然咽了咽干涩的嗓,脑中跳出一个冗长的数字来。
“泰平,谁准你带她来的。”萧然万万没想到。
玉女阿桑将是您未来一段时间的女伴,光是亲近这一点,换作其它女人,都挑了几天几夜没个合心的。
这关都过不了,接下来的计划也不用执行了。
泰平腹诽道,默不作声的退下,将房门关上。
萧然怔了片刻,忽闻细微的啜泣声。
他无奈上前,揭掉她的面纱,果然见她眼睛红红的:“这爱哭的毛病怎么改不了?”
“你、你被骂菜鸟、三流货色试试。呃。”宁汐打了个哭嗝。
萧然忍笑,揉揉她的后脑勺:“我不知道是你。”
“但我、确实一无是处,你还喜欢我什么……”她声若蚊蚋的嘀咕。
萧然听到了,思忖一会儿:“不知道。不管你是高是矮,是瘦是胖,都喜欢。”
“少来啦。”宁汐赧然的收住眼泪,虽然知道他是哄她的。
那句话确实不是哄的。
萧然携到她桌边坐下,用冰纨给她拭掉泪痕,挪了几盘小点心到她面前:“跟家里打过招呼了吗。”
宁汐捻起一块翡翠凉果往嘴里喂:“嗯,他们同意了的。”
萧然曲指敲桌,思忖片刻:“此地不宜久留,明早我叫泰平送你回去。”
“不要,”宁汐睁着水漉漉的眼睛,带着几分讨好乞求:“我不会添乱的,泰平说,让我扮演玉女阿桑,可以帮到你。”
萧然哂笑:“你知道玉女阿桑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宁汐眨眼摇头。
萧然凑近她一双含水笼烟的眸子,弹掉她嘴边的糕点屑。
歪头,对着嫣红的唇印了上去。
他还记得,临走前,小姑娘眼中对胡作非为的他的恨意。
他亲蹭一番,凝睇她:“这样,也可以?”
良久,他面色淡然其实心跳如鼓的时候。
少女睫如蝉翼,微微的下垂颤动:“可以的。”
第23章 师徒
宁汐抬起真挚的眸:“景然哥哥,你救过我的命,我要报答你的。我不比你聪明,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相信你都不会伤害我,一定有你的道理。”
报答,多么讽刺的词。
他亲她的时候,她一点的旁的心思都未生出,只有报答,可真乖巧得很。
萧然蓦然无趣的松开她的脸庞,他走至茵毯上踱步,思量半晌,告知道:“你可知玄清门。”
“听说过,那是远驻在东海小国的一个道教门派,传闻门中有长生秘术,令很多达官勋贵趋之若鹜。”宁汐拾起一枚剔透的樱桃凉果,一壁小口的吃着,一壁聆听萧然说话。
萧然继续道:“我将要接触一名经营丝绸生意的关中富商,方行洲。他也是对长生之术感兴趣的人之一。我的目的,便是让他相信我是玄清门的掌门,知微道人。知微道人行踪漂泊不定,很少涉足中原。我此番假扮知微道人,要得到方行洲的信任,让他能摒弃众奴,跟我出海求取长生不老药。再伺机绑架他!换取一样他手里、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计划全盘托出,宁汐却听得云山雾罩的。
“为了绑架富商,需要兜这么一大个圈子?”
萧然神情冷肃:“他非一般的富商,此人极度富裕和惜命,身边十里之内都埋伏了大量暗卫,我虽然以往攒下的钱多,却不过是星辉比日月,买通和硬碰都是行不通的。他原是关中人士,好不容易这趟来到扬州,不在他的地盘上,是我挟持他的大好机会,但仍不可懈怠。”
宁汐大致听懂了。
关中富商万里迢迢来到扬州,是对方力量正薄弱的时候。
富商惜命,追求长生,等‘知微道人’提出富商需独自、或带少量人出海取药,富商只要信任他们,很有可能会答应,等上了船,便成了萧然的瓮中之鳖。
“那又跟…玉女阿桑什么关系?”宁汐想到方才那番久违的亲昵,耳根子一红,想清楚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萧然瞧她一脸天真无畏的模样,嘴角恶劣提起:“传闻,知微道人放诞不羁,不习传统不近女色的教义,而信奉阴阳调和的学说。不仅如此,他还做了一件令佛道教界轰动的事,他,跟他的女弟子阿桑有了私情,他跟阿桑几乎形影不离,每到一处佛寺,会喜跟阿桑行床笫之欢,挑衅教条。”
形影不离,这阿桑果真是一个重要人物呢,宁汐细细哦了声。
“按道教的说法,凡居洞天福地的神仙,都有金童玉女侍候。泰平允文允武,知微道人身边的金童阿槐,可由他担任。至于玉女阿桑——”
他顿了顿:“传闻阿桑能歌善舞,貌若天仙,因跟着知微道人修习长生之术,还通一些医理。她不顾世俗偏见,跟知微道人互相爱慕。可谓是一个集智慧、技艺、美貌、胆色于一身的奇女子。”
蓦的,他波澜不掀的眼瞳睨向某人。
口吻不知是讽刺还是遗憾:“敢问宁小姐除了美貌这一点,哪里担任得了阿桑?”
宁汐俏脸微红:“我、我可以的。”
萧然来了几分兴致。
绕坐到她身旁的茵毯上,指腹细细摩挲她柔软的唇,眼神洞悉:“小家伙,你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却不自量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坏事之嫌。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
“害怕别的女子成为阿桑,伴我左右?”萧然目光灼烈的锁着她。
炙热的气息逼近。
宁汐后退闪躲,期期艾艾道:“呃,我是在想”
“嗯?”
“你方才一直说,传闻传闻。知微道人鲜少涉足中土,别说整个大魏,就是这扬州府,有谁能够断言知微道人和玉女阿桑的真面目?如果一味的迎合传闻,做到与传闻处处逼真,倒好像是为了故意捏造两个和传闻一模一样的人物似的,反而显得不真实。毕竟世人都是喜欢夸大的。”
有点儿意思,他真是百密一疏啊。
萧然凤捎微挑:“说下去。”
宁汐道出自己的想法:“阿桑跟随师父修习长生之术,通医理养生这一点是必要的,这一点我恰好能胜任。还有一个既定的事实,阿桑跟她师父…感情不错。”
“感情,找个陌生不熟悉的人,一朝一夕恐怕是培养不出来的。”
宁汐说罢,含水笼烟的眸子对上他,柔软似水蛇的藕臂缠上男人的脖子,似在整理衣襟的侍候,暗中又带了点使人皮酥筋软的的挑逗暗劲儿。
“师父,天色不早了,吹灯歇息吧。”宁汐樱唇翕动。
三分乖巧,七分妩媚,眉梢带惑,眼波含情,风情无限。
萧然热吸一气,脊骨有些发软。
真实,够真实……真实到他以为她真的爱上自己了。
他自哂的摇了摇头。
于是,萧然便把她留下了。
夜晚风凉,萧然替小姑娘掖上被子,静凝她的睡颜。
她倒心大,临走前那样待她,在他身边不一会就睡过去了,呼吸均匀平稳,秀眉舒展。
大概是赶路累了吧,萧然没敢往深处想。
直到小姑娘睡熟,萧然唤来泰平。
他厉声质问:“是你强迫她来的,还是她自愿来的?”
泰平不敢有欺瞒:“我跟二小姐说,她可以帮到您,她就立即答应过来了。”
帮忙帮忙,只有帮忙报恩么。
萧然烦躁掠过这茬,又问:“你找到她时,其余人可在场,有没有暴露我们的行踪?”
“二小姐以出门襄助她师父治疗疫病为由,没提到您。我找到她时,是在晚上,她正一人坐在阳雪居,并无旁人。”
萧然眼睛簇的燃起亮光。
他好奇问:“她在阳雪居干什么?”
泰平如实答:“在捧腹大笑。”
……
一人霸占他的阳雪居,欺负她的人终于走了,感到很好笑是么。
追过来,只是为了还他恩情,是么。
萧然捏起熟睡女子的脸颊,强忍破坏她安详睡梦的冲动。
良久,又放下了。
“看你为报恩做到什么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