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之常情,便是宫里的太医,也没拍着胸脯说包治百病的狂人。
治得好是本分,治不好是罪过。
道理大家都懂,可上位者是不会体恤这些心情的,胆敢藏私,什么理由都不能赦免。
罗氏心里暗笑。这下宁汐不治麻烦,治也麻烦了。
“民女不敢,”宁汐咬唇,看向面色古怪的妇人:“梁婶子,你为何当着王妃的面撒谎,我确实照顾过你几日,给你炖了一些寻常的滋补品。可在我被宁家接回去时,你还瘫在床上,你的病哪里是我治好的。”
“对、对,正是你走了过后,我按照你教的法子炖汤,慢慢就好起来了。”妇人道。
安阳王妃:“宁汐,你不愿把药膳方子给本王妃?”
“当然能给,但民女无法保证,药膳能根治病灶。”宁汐郁闷道。
安阳王妃冷笑:“普通农妇治得好,我却治不好,是何道理。”
宁汐一个头两个头大:“回王妃,梁婶子不是我治好的…为了王妃的健康着想,民女不敢有所欺瞒。”
萧去病看不过眼,帮腔道:“母亲,宁汐年纪尚浅,您的病还是交给老道的太医治疗,儿子才放心。”
“住口,我在问宁汐的话。”安阳王妃不悦道。
臭小子当她看不出来吗,表面关心她的身体,实际在帮宁汐解围。
说难听点,儿子在为了宁汐顶撞于她。
不过——好歹是个儿子上心的人,安阳王妃看儿子急那样儿,又问了两句,就没多加为难了,谴他们出去。
待人一走,安阳王妃一副明镜样:“你急什么,为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会看不出那几个妇人的把戏?我只是想试探宁汐如何应对罢了,毕竟是未来要给你当世子妃的人。”
萧去病一噎:“娘,你在说什么,我跟宁汐”
“够了!”
安阳王妃突然像一头发狂的母狮:“别跟我提那、那胖丫头,四尺七、黄油桶,你想让我们家沦为笑柄吗。”
自打知道儿子钟情一个胖丫头且矢志不渝,花容月貌的安阳王妃整个人都抑郁了。
她丈夫是皇上的第三子,虽是个亲王,地位显赫,安阳王妃却并不看重儿子娶妻的家世门第,所以连式微的永宁伯府也纳入考虑结亲的名单。
一来,党争一向腥风血雨,她不想丈夫儿子搅合进里面,如果娶了个门第尊崇的儿媳,说不定还会被几党相争。所以娶个家世普通、清清白白的姑娘就足够了。
二来,便是因为那个胖丫头!
只要是个瘦的顺眼的,只要不是那个胖丫头!她都认了。
第22章 他来了
新年伊始,即便入了夜,府中前厅后堂也悬灯结彩,廊檐和树梢上都挂了一盏盏气死风灯,迎风招展,火光明亮,蜿蜒到府中各处有人的角落,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火龙。
直到人去楼空的阳雪居,火龙断了,宁汐顿足,用火折将挑灯点燃,继续前行。
海棠树上的雪消融,枝头依稀泛了新绿。
石桌上不见棋盘茶具,空荡荡的。
宁汐推门入屋,坐到往日被萧然教书习字的桌边,熟悉的感觉才回来些。
她长睫微湿,伏桌轻轻的抽噎起来。
今日遭王妃跟罗氏刁难,她委屈极了。本以为家人这段时间对她有所改观,会安慰她一番,再不济,也不会反过来训斥她。
可王妃生气了,这是事实,祖母跟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将她臭骂一顿,还叫她尽快研究出治疗王妃的法子来,万不能再顶撞王妃。
她又不好跟父亲去告长辈的状,也不想拿这件事去烦扰公务繁忙的父亲,只能一个人憋着。
要是二哥在,她就能来……不对,要是二哥在,或许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他会直接冲上去,把小嘴叭叭的三婶胖揍一顿。
幻想那个场景,宁汐破涕为笑,吃吃的捧腹乐呵。
陡然,她猝然打了个嗝,猛地立起身来。
窗外怎么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宁汐抄起桌上一方砚台,藏在身后,轻步走过去。
“是……是二哥吗?”
“二小姐,是我。”
宁汐一喜,拨开窗户,往来人身后张望:“泰平,你们回来啦。”
“不,我一个人回来的。主子现在人在扬州,他遇到了点麻烦,我想接您过去,或许能帮到他。”泰平言简意赅。
宁汐胸口噗通噗通直跳,没有思考就应承下来:“好。”
能见到他了。
他有麻烦,需要她的帮助。
宁汐迟钝的皱起眉头:“他怎么样了,遇到什么事,还安全吗?”
泰平:“他人没事。具体情况,等您到了扬州就知道了。”
闺阁女子不比男子,一乘快骑走天涯。
宁汐犯难:“可能得等到明天,我向母亲请示过后才能走。”
深闺女子说失踪就失踪可不是一件小事,是大事。
翌日清晨,各房女眷来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时,宁汐顺势提出了要求。
“老夫人,我师父传信来,说他在扬州给人治疫病,正缺人手。我想过去帮他。”
她不想说出萧然,一来不合适,哪有哥哥出门做生意妹妹闹跟去的。
她直觉,萧然正在做危险的事,尽量减少暴露他的好。
呃,她那便宜师父估计不知上哪云游四海呢,只好拿他扯谎啦。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教导过她,她如今过去报恩,情理上也说得通。
老夫人一听却皱眉头:“打从接你回来,你就不是乡下的野丫头了,怎能随便出远门,一个女孩子家家,单独去扬州那么远,像什么话。你师父你缺人手,伯府派十个家丁去帮忙都不成问题,你不能去。”
被老夫人一句话顶回来,宁汐愣在原地。
难道真要她做一回卓文君不成?宁汐垂在双侧的拳头紧握。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清越如竹的身影步入大厅:“老夫人。”
老夫人立刻笑眯了眼睛,声音柔了一个度:“世子来了啊,昨天的事是我们的不是,我已经教训过汐丫头了。”
呃,萧去病来拜访正是为了这件事,想替家里人说一声算了,不要为难宁汐。
他瞥到宁汐不佳的脸色,先是问道:“这里是、怎么了,晚辈是否来得不合适?”
“别管她,想一出是一出的,好好的说要去什么扬州寻她师父。”
萧去病听了,心思一转:“原来如此,宁汐若为此挨骂,就是我们王府的不是了。宁汐其实是去扬州找她师父商量医治我母亲的方案,已经得到我母亲的允可。我今日是特意来答谢她,为她践行的。”
诶?宁汐目光一亮,悄悄看过去。
萧去病略一颔首,嘴边浮上默契的笑容。
“啊,这样啊,”纵然很不合适,老夫人对王府可谓是百分百迁就,她二话不说道:“既然如此,汐丫头就为王妃跑一趟吧。这丫头,是为了王妃办事,有什么不好说的,还跟我这绕圈子。”
“我怕找不到医治王妃的好法子,让祖母失望。”宁汐垂眸道,跟人配合撒谎,感觉真是新奇。
老夫人当着世子面,不好多说什么:“尽力而为。”咬重几个字。
转眼,宁汐到了天蓝地阔的后院巷道,呼吸着自由新鲜的空气,泰平去车行雇马匹。
宁汐感激的望向身边人:“萧大哥,太感谢你了。不过王妃她,真的会同意我出远门吗?还是你假传命令。”
“我刚到场,临时编造的话,当然假传的了,”萧去病弹了一下她不灵光的脑袋,随即无谓笑道:“顶多受母亲一番苛责,不碍事。你千里迢迢想去扬州,应该有很重要的事。”
宁汐摸摸额头,腼腆的点了点头。
萧去病见她模样:“幽会情郎?”
宁汐眼皮一跳,摇头,点头,又摇头……
“能跟喜欢的人团聚是好事。若我知道她在哪,也会不远万里追去,”萧去病踩在冬日的枯叶上,陪宁汐走到巷口:“怎样,要不要我保驾护航,你一个人能行?”
宁汐笑拒摆手:“不必了,我不是一个人,有名身手极好的家丁同我一起。”
“好,你多保重。”
雕花红烛琵琶燃着,铺有茵蓐的房室阔大奢华,一面薄纱糊的屏风后面坐着倩影演奏,古筝、琵琶、竹笛等魔音换了一波又一波。
月绸广袍的男子不为所动,手执杯盏,神情落拓不羁。
在别人听来的天籁之音,他只面无表情的听完后,抬手示意换人。
越听越烦躁,男人往玫瑰椅背后一靠:“不听了,明日再继续。”
泰平:“还有最后一位。”
他知道在主子面前这点主还是能做的,兀自拍拍手,请最后一位女子入屏风内。
蒙着面纱的宁汐坐到古筝前,脸腮气鼓鼓的。
这是在选美吗,盛传扬州瘦马受男人喜爱。她以为萧然出了事,却是在这风流快活。
须臾,琴音响起。
萧然听了小段,抱后脑勺嗤笑:“泰平,这几日品味不见长,反而…你是给我添乱来的吗,哪找的三流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