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父顿了顿“但这毕竟是你祖母的寿辰,贵客繁多,你们还是应该端庄持重些,男客席那边还是尽量离远些,别被爱嚼舌根的传出些有的没的,带累你们以后在婆家的日子。”
这些话本不该宛泽斌说,但他的正房夫人早逝,没了嫡母的三个丫头,他作为父亲叮嘱一二并不奇怪。
“女儿知晓了。”宛矜岚身量已经长开,足足比妹妹高了半个多头,身量纤细,一身翠绿衣衫更显得其弱柳扶风。
宛矜妤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衣裙,倒是比往日少了几分俏皮,多了几分温婉。
“玥儿。”不是自己的名字,终究是有些难以反应过来。
云媱一愣,差点失仪,她赶紧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玥儿马上也快是个大姑娘了,宴席上还是多和同龄的女孩交际,宴席人杂,多和你两位姐姐待着。”
“谨遵父亲教诲。”宛矜玥学着两位姐姐的样子,起身福礼。
丫鬟们有序的进了松鹤堂,回到了自己本来的位置。
看来尘落法师那边是结束了。“孩儿去前院送客,待会再来看望母亲。”宛泽斌起身行礼告退。
“去吧,几位丫头也累了,各自回各自的院子去吧。”
“孙女告退。”
云媱绷着一口气,努力地使自己自然一些。
回到玉棠院的云媱感觉这比上街打十架还累。幸好没失仪,今天这考核应该能过了。
今日的请安,云媱发现宛丫头这位祖母,对三个孙女,几乎是一碗水端平的,不对谁特别和蔼,也不会针对谁,嫡庶之间差别不大。
总之,这位祖母让人记不住。
一个面色总是平淡的人,一个不会表现出自己偏好的长辈,让人很难对她有喜恶,也就不会去注意她。
一向寡言的青兰侧立在云媱身后,眼光总是忍不住看向面前端坐的背影。
为什么我感觉姑娘像是被换了呢?这种感觉就像不同口味的月饼,酥皮看着一模一样,里面的馅料却是完全不同。
一定是昨晚睡糊涂了,人的内里怎么能换呢?那不是成了妖精?青兰压下内心的疑惑,安静的侧立着。
天刚刚破晓,颍郡王府的上上下下便忙活了起来,宛老夫人的寿宴,贵客繁多,下人们自是怀着十二分的小心。
今天的宛矜玥特意穿了一身鲜亮的衣服,给祖母增添喜气。
樱红色的藕丝琵琶衿上裳,配上宫缎烟霞绢裙,簪子是上好的风岚白玉,纹样是那含苞的玉兰花,小巧玲珑的耳朵上挂着镂空金丝球耳坠。
云媱虽然通过了上次的考核,但她对于大家闺秀的仪态颇感拘束,这样的大场面,她自然乐得偷闲。宛矜玥也不放心她出席这样的场合。
“对了,你父亲上次说,让你少和男子接触,多跟着你两位姐姐。”
“嗯,知道了,待会你可以稍微听着点,积累一些赴宴经验。”
自从云媱和宛矜玥和平相处后,她们便发现,原来不用闭眼,在脑海里光球相对,她们也是能互相交流的。
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部分言行,这是宛矜玥接受和云媱共同相处前所没有的。
收拾完毕的宛矜玥该去前厅招待女客了。
颍郡王府没有实质上的女主人,家里的管家权自从宛苑氏去了以后,便交到了宛老夫人手上,但实际上,府中安排却是陈姨娘在操心。
但老夫人寿宴这样的场合,妾是万万不能出席的。接待女客这样的事,只好由宛府三位未出阁的小姐分担了。
来来往往的宾客早在入大门时便将礼品交给了门房小厮,门房小厮自会把礼品送到库房登记造册。
宛泽斌作为郡王府的男主人早早的到了前厅招待男客。
甚久没回家的宛子阳也从军营回了府,现在正在自己的院中洗漱更衣。
“颍郡王。”来者正是瑾州新任知州叶守辰,他旁边侧立着一个未及冠的年轻男子,
“叶知州。”宛泽斌匆匆看了叶守辰一眼,便开始打量那个身量修长的年轻男子,气质儒雅,面容温和,应该是个会顾家的人。
宛泽斌不禁多看了几眼叶麟,也不知道玥儿会不会喜欢。
“这是令郎?”宛泽斌面容带笑,那是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笑。
“正是,犬子单名一个麟字。”叶麟闻声上前行礼。
叶麟嘴角微弯,面容带笑却不显轻浮,卧蚕眉,丹凤眼,品貌中上却不张扬。
看起来就是大家闺秀眼中的沉稳可靠之人。
住得近,家世合适,后生看起来可靠老实,宛泽斌更加满意了。
“阿啾!”差点失仪,幸好忍住了,声音没有那么大。
宛矜玥用手帕轻捂住鼻子,这是有什么倒霉事要发生了?
第4章 手帕
颍郡王府不是传统勋贵之家,比不了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家族人员凋零,从未有人通过科举入仕,也算不上清贵之家。
更别提颍郡王府的宛老夫人不过是邻国的一个小小商人之女,已逝的宛老太爷当年也不过就是国公府一个小小庶子,真正的贵族圈子是打心里看不上这家人的。
再看不上,该有的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栎阳府有头有脸有牵扯的人家,都派了小辈前来,送了贺礼。
瑾州的各大官员更不用提,没人愿意得罪这边城的戍边大将,各个都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早早得便上门祝贺了。
尘落法师仍穿了一身黑袍,和周围的喜庆颜色格格不入。
他带着小徒儿苍鸰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了。
宛泽斌没想到他会来,并没有让管家给他安排座次。
看着快要走近的黑袍男子,宛泽斌只觉得自己的头好大。
一个布衣身份的预言法师,这座位实在是难以安排,放低了得罪人,放高了也得罪人。
“郡王。”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尘落已走到了宛泽斌眼前。
“法师怎么有空来,本王以为法师不染俗务,都不敢派人上门送帖子。”
“没见过,来瞧瞧。”尘落表情自然,语气平淡,不似作假。
一个深山修炼的道家法师,好像是没见过这场面,可宛泽斌愈发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了,他恨不按套路出牌的后生。
“不用给我安排坐席了,我就来逛逛,不得开晚膳便会离去。”
“那就请法师自便了。”宛泽斌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另一个意思,他这是冲自家女眷来的?
尘落的出现,令不少瑾州大族贴了上来,热情攀谈。
倒是外地来的宾客一头雾水,不知这人是什么样的身份,能令那么多当地豪族另眼相待。
匆匆脱身的尘落,颍郡王的一个僻静角落脱了黑袍,露出靛青色的裙角。
银丝般的白发被修长如竹节的手指挽起,头套戴好的尘落不施粉黛便已称得上是闭月羞花之貌。
发觉法师目的并不单纯的宛泽斌并未闲着,他遣了小厮叫走了正在女席招待客人的三个女儿,让她们一同去陪伴老夫人入席。
尘落独自混入女席的时候,仔细搜索了数遍,眼睛都看酸了,还是没有找到符合宛家三姑娘的人。
在崤东,想要弄到闺中女子的画像,很难,可是想要知道一些面貌特征却不算难事。
眼看开席时间越来越近,尘落转身离去。
回到刚刚的僻静角落,他的小徒儿正守在哪等着他,他默默变回了银发黑袍的法师。
他都愿意男扮女装混进去了,这都见不到?
银发男子斜眼筹向旁边侍立的小徒儿,眼冒火光,仿佛在说,你要是敢说出去,我绝对扒掉你的皮。
三姐妹一路说笑着去到了松鹤堂。
“大哥。”宛子阳正在陪老夫人说话,许久不见兄长的宛矜玥罕见得失了仪,活泼的扑向自己的兄长。
这是云媱第一次见宛子阳。男子肤色微深,身量高挑,面容倒是称得上俊美,他是典型的崤东长相,和宛父至少有三四分相像。
一行人说说笑笑得走向了宴厅方向,另一边的尘落却正黑着脸站在颍郡王府的大门前,重重叹了一口气。
宴厅转眼间便在眼前了,宛子阳向老夫人拱手行礼,转而走向了男客席。
离开席还有一刻钟,宴厅里的女客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声闲谈着。
宛矜妤一眼便望见了穿着蜜合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中年妇人,那是她未来的婆婆,现如今的栎阳府治中夫人章钱氏。
少女双颊飞红,面带娇羞,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声招呼。
旁边一向稳重的宛家大姑娘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楚郡王夫人苑余氏正面带和善的看着她。
宛老夫人毕竟是过来人,自是知道这些少女心事的。
姑娘脸皮薄,可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未来的亲家,还是该主动招呼一番的。
老夫人抬脚走向了苑余氏。“见过夫人”宛家三位姑娘齐齐施礼。
“老夫人。”苑余氏起身福礼,仪态端庄。“妾祝宛老夫人耳聪目明无烦恼,笑对人生意从容。”
同桌的夫人也纷纷送上贺寿词,一时间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