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阿姐的。”陆景行道。
他与周熠行至马圈, 适才又回头对周杳杳说道:“为夫给你逮只兔子回来。”
周杳杳扑哧一笑。
...
各家的公子都已只身前往猎场, 蓄势待发。沈意远身为皇子之时,也是秋猎中的风云人物。那时候他和故太子兄友弟恭的局面还维系着。
庆功宴上,皇家的几兄弟互相谦让。
正午时,还是个云开雨霁的艳阳天。方才过了未时, 云团翻滚,乌云蔽天,隐隐有要下雨的势头。
沈意远因政事晚了半个时辰,如今才抽开身。
“圣上,天色瞧着不大好,便别去了。”徐娩心中隐隐不安,天色乌青,说不准什么时候这场雨就会落下来。
沈意远翻身上马。他的马时难得一见的红骢汗血宝马,已跟随他多年。
宝马伸展着马蹄,蹄子将将要打在徐娩身上时,被沈意远制住了。
徐娩忽而想起沈意远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前两日都是只身狩猎。最后半日慢悠悠的带着她,教她骑马,教她如何对准猎物,箭无虚发。
她嘴巴一张一合,忽被一个清丽的声音打断。
“圣上,婉儿自小在江南长大,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开大阖的风光。”孟佩婉见沈意远和徐娩在此处相持,便过来了。言谈之间媚态横生,竟然忘了先行礼。
同行的崔双莺和李牧心皆是一副不屑的模样。
崔双莺出生将门,骑射不在话下,转身便去寻了匹好马:“臣妾与您同去。”
沈意远朗声大笑:“崔婕妤不愧是将门虎女,走罢,同朕一起前往猎场,觅得好猎物。”
崔双莺眉眼之间俱是飞扬的笑意。孟佩婉和李牧心一个是在茫茫烟雨的江南长大,一个是长在兵部尚书府金尊玉贵的嫡女儿。
“圣上...”孟佩婉唤的缠绵。
解下来沈意远的举动让孟佩婉眸色都亮了几分,他朝孟佩婉伸出右手。孟佩婉先是一阵,然后大喜过望,伸出手任沈意远将她拉了上去,坐在了沈意远的身后。
李牧心看见此情此景,气得牙痒痒,更遑论是皇后了。
三人二马已经远去,唯徐娩和李牧心还停留在原处。
“皇后娘娘,孟嫔太过无礼。”李牧心气的牙痒痒,这孟佩婉家世不如她,相貌与她也是平分秋色,就凭着这一身的狐媚功夫勾人。
她素来最看不惯小人得志的嘴脸。
徐娩面上不表,心中却是大为震撼。
“随她罢。”
孟佩婉这样把心机写在脸上的人,向来是徐娩最喜欢的存在。此时此刻,她却笑不出来,面上冷若冰霜。
沈意远马背后的位置,一个小小的嫔位也敢觊觎。
近来沈意远仿佛一直在疏远徐娩,徐娩忍耐许久,终是感觉有些绷不住了。
转瞬,倾盆大雨便泼了下来,沾湿了徐娩的裙摆。
周杳杳在帐前数着落叶,等待的时间却有些许无聊。沈芸也不知去向,昔日的闺中好友慕栖迟远在塞外,周杳杳念及此处,还有些想念慕栖迟了。
骤雨倏忽之间落下,把帐外为夜间准备的红炭尽数打湿。
变天了。
在帐中避雨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周杳杳重新挽了一个斜髻,点缀上一朵浅青色的山茶。稍理云鬓,便若芍药含风,海棠垂露。
下月就是周杳杳的十七生辰了。
雨中,周杳杳见一个小孩子呆呆的站在那里,也不敢有动作。定金一看,那小孩子正是暮晨。
虽说雨已经下小了,但还未停歇。
周杳杳撑伞冒着雨出去,挽住暮晨的手:“暮晨,在这里做什么呀?你母妃呢?”周杳杳觉得奇怪,往常婉嫔都是形影不离的跟着沈暮晨,如今沈暮晨一人只身在雨中。
见到周杳杳,沈暮晨适才大哭道:“母妃她摔下去了,她摔下去了。”
“从哪儿摔下去的?”周杳杳心中一怔。
无缘无故的,人怎么会摔下去呢。她忙对着沈暮晨说:“我们去看看。”
沈暮晨今又长了一岁,谈吐之间已干净利落了。
她牵着沈暮晨的手,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已经是九黎山的伸出了,婉嫔怎会带着沈暮晨来这样的地方。
周杳杳停了脚步,缓过神来,对沈暮晨说道:“暮晨,你母妃究竟在哪里?”
“母妃在帐中。”沈暮晨如实回答道。
他还未满五岁,周杳杳却觉得这孩子和从前似乎有许多地方都不一样了。沈暮晨大眼睛眨巴着,恳切的望着周杳杳:“宁儿说,我不是父皇的儿子。我问母妃,母妃很生我的气。我就跑出来了。姐姐对不起,母妃没有摔下去,我骗了你。”
沈暮晨的眼睛红红的,分不清是雨痕还是泪痕。
沈宁告诉的沈暮晨。
言则,是徐娩这样叫的孩子。
沈暮晨走了这么远的路,气喘吁吁。周杳杳一把将他抱起,将伞放在沈暮晨手中。虽有些重量但周杳杳承受得住。周杳杳对沈暮晨说:“暮晨,我们回去罢。你这样跑出来,母妃一定很着急,不要生母妃的气了,好不好?”周杳杳轻声细语的哄着沈暮晨。
“好,我要回去找母妃。”小孩子的脾气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前一秒还两眼通红,气鼓鼓的沈暮晨如今笑容已经绽开在脸上。
这孩子的容貌,与故太子沈听澜实在是太为相似的。
眉眼之间,又与陆景亭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周杳杳抱着沈暮晨,心中思绪万千。
若是陆景亭得知有沈暮晨的存在,会不会就是另一种选择。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周杳杳的心揪着疼。
婉嫔也在四处寻人,还有羽林卫,也在寻着沈暮晨。
雨点渐渐小了,不远处周杳杳瞥见了婉嫔的身影,她对沈暮晨说道:“暮晨,你别和母妃说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姐姐,不然母妃会生气的。”
尚不知道婉嫔是敌是友,还是藏匿于暗处才是最佳选择。
“我答应你。”沈暮晨甜甜一笑。小孩子的声音软糯绵甜,这一笑仿佛笑进周杳杳心里去了。
周杳杳念头浮动:“暮晨,宁儿是你弟弟,让着他些是应该的。但是也千万不要被他欺负到了头上,该还手的时候就还手,知道吗?”
既然沈意远承认了沈暮晨,那么徐娩的心思就绝不可能再往沈暮晨身上动。
周杳杳冷笑,不能对沈暮晨下手,便对她自己的亲儿子沈宁下手。
这就是徐娩一贯的作风。
“暮晨!”婉嫔慌忙火燎的跑过来,看到沈暮晨的瞬间泪如雨下。
沈暮晨从周杳杳身上下去,抱住婉嫔,小说道:“母妃别哭了,是暮晨不好。”
婉嫔牵着沈暮晨,起身对周杳杳道:“原是陆侯夫人寻见了暮晨,这孩子调皮。多谢陆候夫人了。”婉嫔像是被急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沈暮晨。
沈暮晨的小手被她握的紧紧的。
“举手之劳罢了。”周杳杳同婉嫔见了个礼,笑着说道。
婉嫔和沈暮晨手牵着手,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周杳杳却别过头,不忍心看。
母慈子孝。
这本该是属于陆景亭的一生。
倏忽一年,陆景行再也没有提及过陆景亭。
可周杳杳知道,那势必会成为陆景行无法触及的痛处。
营帐处突然一阵骚动,人声和马蹄的声音交杂着。周杳杳春山微蹙,循着原路走了回去。
“顾廷均,都察院的都御史大人。是佟家不愿承认的私生子,是佟家的耻辱,这不可笑?”满身是血的男人,擦了擦唇角的鲜血,复而站起来。
那是,佟家三郎佟承允。他虽匍匐地下,面色如水,没有一丝恐惧。看向顾廷均的目光里,似是讥讽。
“是你无能。”现在佟承允身旁的顾廷均神色更是浅淡。
第35章
两人的衣袍都被雨打湿, 细看顾廷均嘴角也有一抹浅淡的血迹,应是已经擦拭过了。他眸中狠厉一闪而过。
他原本应当姓顾,而非姓佟。
“长公主出事了!” 嘈杂的人声夹杂着风的呼啸声士兵的一声大喊, 羽林卫立刻蜂拥而上。顾廷均的神色微变, 扔下佟承允转身离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周杳杳忙抓住那人问道:“你口中的公主是柔芙长公主还是柔玉长公主。”
那人神色更是慌张:“柔芙长公主坠崖了。”天色渐渐暗沉了起来, 刚刚才稍稍晴朗,如今又乌云密布了。
猎场中的人们都回来的七七八八。
沈意远驭着烈马疾驰,马背后的女人花容失色。她掩面, 若垂直杨柳,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圣上。”
“滚。”男人丝毫不留情面。
孟佩婉几乎是被丢下来的,踉跄了几步没能站稳, 丫头的没能扶住, 最后跌在地上, 惹了一身泥土。在一片喧哗议论之声中, 落荒而逃。
陆景行和周熠的身影, 下马之后立刻朝着周杳杳走来。
大仗之内, 沈意远坐于上座,单手扶额, 神情淡漠。平南王世子李思跪于地上,垂眸不语。平南王几乎快要坐不住。
“朕将柔芙许给平南王府,是对平南王府的倚重。你该当何罪。”沈意远眼睛半睁半合, 帝王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