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疯了!”许闻蝉压低声音,圆圆的眼睛没好气的瞪着他。
谢蕴石走到她跟前站定,黑曜石般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她,好半晌,说了句,“我来要个答案。”
许闻蝉下意识往后退,目光闪躲,“什么答案?”
她往后退,谢蕴石往前走。
直到她退到桌子旁,谢蕴石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眉梢挑起,“连酒菜都备好了,你知道我要来?”
许闻蝉,“一年没见,你脸皮好像厚了些。”
谢蕴石也不恼,幽幽看向她,“是一年一个月零七天。”
许闻蝉,“……”
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总不能夸他算术好。
僵持片刻,她在他灼灼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叹道,“坐下说吧。”
逃避也不是办法,倒不如一次性说明白。
她自顾自先坐了下来,见谢蕴石还站着,她仰头看他,“还要我请?”
谢蕴石便坐了下来,就挨着她旁边坐,半点不避嫌。
还是许闻蝉觉得靠的太近了,将凳子往一旁挪了挪。
她拿帕子擦了擦手,扒了一只烤得焦香皮脆的鸡腿,想了想,递到谢蕴石面前,“吃不吃?”
谢蕴石摇头,“你吃吧。”
许闻蝉本来也就客气一问,见他这般说,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她不是什么斯文的人,装也装不来。反正她是什么德行,谢蕴石也清楚。
谢蕴石自己倒了杯酒,浅啜一口,道,“是西凉春。”
“好像是叫这么个名。”许闻蝉道,也倒了一杯尝了尝,眯起眼睛道,“真辣。”
“西边的酒,都比较辣,比不得长安的柔和。”
许闻蝉低低嗯了一声,三下五除二将一个鸡腿吃完后,她拿帕子擦了擦唇,抬眸看向谢蕴石,“行吧,咱们也不兜圈子了,直接说吧....你想要什么答案。”
谢蕴石与她对视,她眸光坦荡,他反倒有些慌张。
他喉结微动,开口道,“为什么,不肯嫁给我。”
在他寄出那封打算上门提亲的信后,等来的却是她的断交信。
那封信,字字句句,他记得清清楚楚。
每每想起,呼吸都有些凝窒。
提到这事,许闻蝉的睫毛颤了两下,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杯壁,轻声道,“我仔细考虑后,觉得我实在没办法做你谢国公府的未来主母。”
“是没办法,还是不想?”
“两者皆有。”许闻蝉平静的看向他,双眸清澈如水,“你应当知道我的。”
谢蕴石薄唇一抿。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但就是因为知道,才愈发的不甘心。
他很想问,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们的感情,牺牲一些么?
可这念头才冒出来,就被他摁了回去,这太自私了。
可是,就这样......断了么?
谢蕴石握紧了拳头,强压住心头情绪,闷闷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西凉春再烈再辣,也压不住他口中的苦涩。
许闻蝉见他这样,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只能说,他们俩的追求不一样。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举向谢蕴石,干笑道,“做不成夫妻,当朋友嘛。来,喝一杯。”
做朋友?
谢蕴石扯了扯嘴角,清隽的眉眼间带着一抹黯淡,他抬眼看她,拿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两人一同饮了三杯酒。
许闻蝉有些微醺,保持着理智对他道,“夜已经深了,你该回去了。”
谢蕴石看着她微红的脸颊,道,“嗯,是该回去了。”
他站起身,许闻蝉也起身相送。
他是从窗户来的,便往窗户回去。
走到窗牖时,初夏的凉风柔柔的吹进来,让人脑子都清醒不少。
谢蕴石看着她乌黑的眼眸,认真道,“我明日就回陇西了。”
许闻蝉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弯起眼角,点头道,“是,是该回去了,你这贸然跑出来,国公爷和长公主一定很担心你。”
“你会来送我么?”
许闻蝉面露犹豫,见他一直盯着她,只得硬着头皮道,“也行吧……”
反正话说开了,就当做朋友送一道,下一次再见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后呢。
谢蕴石静静凝视着她,眼底的不舍如海水般澎湃。
好半晌,他才收回目光,说了句“你早点歇息”,利落的从窗户翻出去。
他的身影很快与茫茫夜色融为一体。
许闻蝉盯着黑漆漆的一片,耳旁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她魂不守舍的吹着风。
或许是风太大,她的眼眶都有些湿了。
须臾,她抬手拍了拍脸颊,碎碎念道,“矫情什么呢,这不挺好的。许闻蝉啊许闻蝉,总不能男人和自由你都要吧?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第150章 番外15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或许因为惦记着今日谢蕴石就要离开的事,许闻蝉比平常都醒得早。
一番梳洗后,她起身用早膳。
才喝了半碗碧玉粥,就有丫鬟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封信笺,弯腰恭敬道,“许大姑娘,这是谢小公爷那边派人送来的。”
许闻蝉端着瓷碗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抽了抽。
这一大早就让人送信过来,他还真是半点不避讳。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伸手接过那张染着松木香的信笺。
打开一看,雪白的宣纸上是遒劲清秀的字迹,里面只很简单的一句话——“巳正时分,西城门口,不见不散。”
许闻蝉挑眉,将信笺叠好,收了起来,问着丫鬟,“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现下已经是巳初了。”丫鬟低眉顺眼的答。
许闻蝉轻轻应了一声,“你去安排一下马车,我用过早膳要出门一趟。”
丫鬟应诺退下。
许闻蝉加快速度将早膳用完,稍整衣衫,便出了门。
凉州城里的西域商人很多,大多是来自突厥、回鹘、大食、楼兰,卖的也都是些珠宝、皮草、香料等。
这才上午,坊市内就人流如织,喧闹的叫卖声不断。
凉州城有四处门,东南西北,对于谢蕴石约在西门相见,许闻蝉很是不理解,按理说回陇西应当走东门更加方便。她寻思着,等会儿见到他再问问。
紧赶慢赶的,马车还算比较守时的达到了西门。
西门旁有一处客栈,清风微拂,酒旗招展,而在酒旗之下,一袭青衫的谢蕴石闲适的坐着,面前摆着一碗清茶。
见着马车过来,他放下茶碗,起身走了过去。
许闻蝉这边掀开车帘,刚想蹦下去,就见长身玉立的谢蕴石,朝她伸出手来。
他的手生的很漂亮,指节分明,修长白皙,如工匠仔细雕琢出来一般。
许闻蝉垂下眼睫,略一踌躇,到底没去拉他的手。
俩人都已经断了,还是得规避些。
她提起裙子,自个蹦了下来,为了缓解尴尬,还故意干笑了两声,“我下马车从不用人扶的。”
谢蕴石的眸子暗了暗,没说话,只打量着她。
她今日穿得比昨夜鲜亮,一袭蜜合色缠枝牡丹长衫,搭茶红销金内衫,下着一条芦灰织金裙,腰间系着一个春日海棠的浅粉色荷包。挽着个简单的发髻,戴了两样迎春花珠钗,明艳大方中带着几分娇俏。
许闻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道这不过是寻常打扮而已,他干嘛盯着她看这么久。难道她的妆花了?还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不自在的伸手摸了摸脸颊,问道,“我有什么不妥么?”
谢蕴石轻轻摇头,道,“并无不妥。只是想到下次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便想多看看你。”
他这话说得直白,许闻蝉脸上火烧般发烫。
她悻悻的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转脸去看四周,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马车和护卫呢?”
谢蕴石道,“我计划明日一早再离开。”
许闻蝉,“……?”
谢蕴石道,“我来凉州这些日,都没好好逛过。既然要分别了,不如今日咱俩最后做个伴,一起逛逛凉州吧。”
许闻蝉抿了抿唇,心说你还真是得寸进尺,但抬眼见到他明亮黑眸中透着的幽幽郁色,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像那种抛弃妻子的渣男。
犹豫片刻,她无奈的点了下头,“行吧,那就逛逛呗。你打算从哪里开始逛起?”
反正她初来凉州,本来也是要到处逛逛的。
谢蕴石见她答应下来,清雅的眉目缓缓舒展,朗声道,“咱们出城,去玉门关看看吧。”
这下许闻蝉忽然明白他为什么约在西门见了——出了西门往外一直走,便是凉州赫赫有名的玉门关。
许闻蝉:好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1]
看着眼前苍茫如碧的云海,以及一望无垠的茫茫荒原,许闻蝉心头也生出几分悲怆的情绪来。
两人一起骑马,在这茫茫大地上奔腾,肆意又自在。
许闻蝉的马术很好,与谢蕴石比起来,不分上下。
他们就这样边跑边聊,仿佛要跑到天尽头。
旷野中,是哒哒马蹄声,还有他们爽朗真切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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