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寿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话逼回了肚子里。终究心病还得心药医,他这病别人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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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茶并尚未好全,就听到了瞿麦讲,宫里好像又有大事情发生了,平时向来风平浪静的后宫里又是一阵热闹。
只是这事情,连带着陵容殿大喜,邀月阁大怒,宁钰宫和秉良阁一片寂静。
事情还得从后宫里贯来的请安讲起。
自今年三四月,一直在仙台山上报恩寺清修的太后娘娘回了京城后,后宫里本来是只要逢一,五之日就要去给皇后请安的惯例也改了不少。
太后虽不像皇帝生母那般出生于最为让人敬重的孔家,但是也出身世家,对于规矩最是看重,因而现在是每日都要去太后的慈安宫请安。
事情就出在这事情上。
现在已经快是初夏了,天气多多少少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对于宫里头那些自幼娇生惯养的主子娘娘来说,这种天气足够让她们觉得难受了。
可是请安还是要去的,后宫里的娘娘们也是不敢怒不敢言。
毕竟当今孝道为先,皇上也是最为“重视”孝道,对于太后,他也是足够尊敬的。
这日清早去请安时,天气便是格外闷热。鹂婕妤一路坐在轿撵上,任由侍女摇着风扇,但总觉得心中烦闷,有一股气将纾未纾的,身子也不大爽利。
她在宫里嗟磨了这两年,虽然脑子没怎么长,但是总归在冷眼旁观后宫戏码的时候,总结出了一条教训,那就是谨慎做人。
毕竟后宫里人人都道皇帝对她格外恩宠,个个都恨不得杀死她,此是其一,而且作为那个“受宠”的婕妤娘娘,她与皇帝看得多了,就总觉得这个人心思深沉,对她日日临幸压根不是看上了她的容貌,也不是众人讲得,迷上了她的一把好嗓子,却像是拿着她在与一个他不知道的人博弈一样。
这种感觉,她刚刚明白时有些不舒服,只不过现在却很能安稳地接受。
毕竟她也不是真得喜欢上了这个皇帝,她明明是要借势手刃仇人,为惨死的一家老小报仇的。
所以她强忍着难受到了慈安宫,还没有坐稳,只觉得胃里涌起一阵阵恶心,转身欲吐。
这么大的响动自然惊到了已经到了的几个后妃,和早已经守在这厅堂里的太后身边的丫鬟。
太医很快就到了。
其余的妃嫔眼神里或是疑惑,或是怒火,或是看淡世事的平和,反正没有一个是带着关心看着她的。
也罢,她早就习惯了,也没有想看到后宫里太过虚假的关心。
而且,从她们的眼神里,从自己不太正常的身体来看,恐怕她自己进宫以来的夙愿已经成真了。
果然,太医开口便是恭贺,语气里带着比平时更要多上几分的尊敬。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
也是这段时间皇帝来她宫里的时间少了不少,不然按她一向不太喜欢太医没事就请平安脉的习惯,她恐怕一直又不知道,再加上皇帝年到壮年,平时总是体力太好,自己肚中的孩子怕是就与她无缘了。
好在这个孩子与自己还算有缘,没有离她而去,而且这样一来,就算宫里再进新人,也越不过她去了。
讲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如今皇上的子嗣问题。
按理讲,皇上坐拥后宫那么多女人,应该也是子孙满堂的,但是这位多多少少有些与众不同,到现在他也才只有三儿三女,三个儿子里面还死了两个,一个是皇帝未登基时当时的王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原本是一出生就被立为世子的,可惜三岁时就一场恶病去了。另一个走的是前几年后宫里一个被皇帝偶然间宠幸的宫女生的三皇子,也是生来体中带寒,还没满月就没了。现在他也只有一个二皇子,只是一直放在行宫里养着,据说那个皇子今年都快十三四岁了,还是少年心智。
那几个公主也是命运多舛得很,但好歹还是都活了下去。
这样算去,大臣们总觉得皇上就要后继无人了,天天在朝中闹着要皇帝过继一个宗亲养着,但对于后宫来说,这机会可大着呢,要是一朝生了个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皇子,害怕自己孩子当不了太子。
想到这儿,鹂婕妤只觉得仿佛杀死那个被皇上一直偏袒着的季晟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耀眼,也不知几分是因为自己怀里揣了个金蛋蛋。
只是这个笑容落在其他人眼里多少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姝嫔手里的绢帕都要被她手指给搅烂了,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偏偏还是要硬生生挤出一点点笑意,只是怎么看怎么狰狞。
看得琴玉,哦,不,应该叫琴美人了,她眼底突然泛上了一丝笑意,有点像是嘲讽,但又不太像,但好像揉杂了太多情绪,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对于鹂婕妤突然有喜这件事情的恼火。
至于妙贵人和她头上的主子皇后娘娘,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妙贵人温柔一笑,有些不满的心情也在皇后沉和的目光下冷静了下来。
而皇后,眼眸里闪过深思,然后接着而来的就是在想突然被这件事影响的计划该怎么继续做下去。
第17章 肝火盛
听茶没有讲错,果然当她病好回去的第一天,姝嫔就开始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也是最近鹂婕妤,不,现在应该叫鹂嫔的那位突然有喜使得她本来就旺的肝火,这下更像是浇了一桶油,烧得更旺了。
也是,本来那位一直屈居婕妤之位,到底还没有越过这位已经失宠了的主子的位分。这下一来,她突然就与出身江南世家的姝嫔平起平坐,甚至可以凭着她怀里的那个金贵的龙子,隐隐还要压她一头。
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姝嫔怎么可能忍得下去,只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才好,自然对待手里的下人们也是越发残虐了。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不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大丫头佩玉,而是那个她以为有用,还巴巴地当成了杀手锏养了两年的听茶。
她向来觉得好像牵制住了她,就等于牵制住了季晟。可她的脑容量竟让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事情不是按她脑海里那般发展该怎么办。
再说现在宫里气氛诡异得很。原本从皇帝登基以来一直就当着东厂督公的季晟竟然被皇上招到了身边,随时伴驾。虽然说离皇帝越近,越代表这人受重视,但是宫里但凡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皇上此举明明是明升暗降,当一个清清闲闲的御前太监首领,哪有当手握实权的督公来得舒坦呢?
姝嫔虽然脑子不太好,但是还是挺能听得进去其他人的意见的。尤其是母亲交给她她却迟迟没起用,直到现在才把人请来的翟嬷嬷。她的话,她还是很能听得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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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青花折枝花果纹茶盏在离听茶身前一寸处堪堪落了地,饶是这样,四溅的瓷器碎屑还是打到了听茶身上。
“真当自己是谁家的娇娇小姐啊?”姝嫔手里摆弄着另一只完好的茶盏,唇角微微挑起,姣好的面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添了几条细纹,在久日不见阳光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特别明显。
听茶心里暗笑了一声,道:真是佩服自己心竟然这般大,都不担心娘娘待会要怎么罚自己,盯着她额上的皱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姝嫔随意找了个由头,也是顺便借着听茶这次生病就势发挥,好好地出了一通肝火。
只是听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当一回事儿。也就地上的瓷器碎屑显示出刚刚姝嫔主子是发了多大的火了。
最后,姝嫔不由反驳地便对听茶道:“既然你是从厨房升上来的,不如继续回厨房待着吧,好好练一练你的手艺,别只会煲个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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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茶出了门,刚刚一直站在姝嫔身后的翟嬷嬷上前给她又斟了一壶茶,笑道:“娘娘放心,有老身出马,此事定然不成问题。”
“既然如此,本宫就谢过翟嬷嬷了。”姝嫔先是一惊,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喜意涌上了心头,对着翟嬷嬷讲话的声调也要比平时最温柔讲话时的音调要柔和许多。
“娘娘不必谢老奴,”翟嬷嬷和善一笑,“当年魏夫人救命提携之恩,老奴没齿难忘,今日有机会报答她的恩情,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姝嫔心里大安,再想想翟嬷嬷之前与自己讲到的事情,只觉得一颗心有大半都安了。一时间又有点后悔,若是当年刚刚入宫时就不怀着一颗少女怀春之心,总以为皇上是自己的良人,一直没有听入宫前母亲的叮嘱请出这位在后宫里熬了这么多年的老嬷嬷,恐怕自己现在就不会如此狼狈了。
只是此事也让她明白了,父亲,也就是魏家的家主怕是早就当自己这个女儿不在了,果真如自己当年坚持要入宫时他说的话一样,自己迈出了这魏家大门,就再与魏家没有瓜葛,魏家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一个姓氏了。
可怜自己当年竟然如此之傻,还总以为只要自己在后宫得宠,父亲就会收回这句话。
呵,他眼里怕是只有那个被他养在兰城的外室,还有那个外室生的孩子吧。哪管自己家儿女的死活。就连当年大姐跟荣恪王之事,他都没有插手,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大女儿尸骨无存。又何况是自己这个向来不受他喜欢,还总是屡屡斥她愚钝,心思不纯的二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