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的眼睛好看极了,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子,但他瞧见她的一瞬间,眼底划过一丝喜悦的情绪。
周怀禛咳了一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也许是他憋着咳嗽,面上很快就有了一丝红润,遮住了原本的苍白。
这样的技巧,是他轻车熟路的,他知道怎么瞒过太医的眼睛,怎么瞒过母后的眼睛。
周怀禛看了扶宁一眼,他站起身,难得开口说了一句:“朕去看看母后。”
周扶宁有些受宠若惊,自谢家姐姐离世后,大皇兄开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便对着大臣处理军国大事,他更多的时候,也只是说“好”或者“不好”,具体事宜都写在朱批上,惹得底下的臣子战战兢兢,不住地揣摩天子的意思。
周扶宁回过神来,点点头,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心底有些慌乱,刚想跟上自家皇兄的步伐,却想起来对面还站着一个人,就这样走了,未免有些失礼。
她还不知道他是谁。
少年的眼睛很灵,他似乎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因此他开口了:“谢家容淮,见过五公主,公主金安。”
他微微弯了下身子,朝她行礼。
周扶宁愣住了,她低下头,瞬间知道了面前人是谁。
他定然是谢家姐姐的那位堂弟,是了,也就只有对着与谢家姐姐有关的人或物,她的大皇兄才会这样有耐心。
周扶宁看着他行礼的样子,莫名又想起了长乐殿里的竹子,刮起大风的时候,那些竹子也像是这样,微微弯着身子,却不失风骨。
周扶宁动了动喉咙,吐不出半个音,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没法开口说话的。
她走上前去,扶他起来,示意他不必多礼。
姑娘的纤纤玉指落在少年的手背上,好看得紧。
谢容淮的身子僵了僵,却没有挣开,他抬眼,细看着这位公主。
她的脸很小,大概只有巴掌大,一双眼睛澄澈干净,依稀能瞧出从前的影子。
她大概不记得他了。
这样的认知,让谢容淮心中莫名有些低落。
周扶宁见面前的少年盯着她看,才反应过来自己拉着一个外男的手,有多么不妥当,她连忙放开手,便准备匆匆告退。
身后之人却忽然叫住了她。
“公主,陛下方才问微臣,是否愿意娶您,公主觉得微臣如何?”
周扶宁只觉得有天雷在耳畔炸开,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面前的少年眉目清俊,神色少有的认真。
他走到她面前,少年的面庞镀着暖色的阳光,他一字一顿道:“公主见过微臣的,就在三皇子获封出京那日。”
电光火石间,周扶宁就全记起来了。
她面色苍白,动了动唇,也不管能不能发出声音,也不管对面的人能不能看得懂,只是努力地做出口型:
“对不起,不可以。”
说完这句话,她便顶着大太阳逃走了,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眼底莫名有些酸涩,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却顾不得去擦。
三皇兄离京那日,她去奉天殿给大皇兄送糕点,意外撞上了他,他没有放过这个让她丢脸的机会,最后又羞辱了她一顿。
他当着来来往往的人说:“周扶宁,大燕建国近两百年,皇族只出了你这样一个哑巴,你就是个灾星、怪物!”
即便周扶宁从小到大承受了无数鄙夷的目光,无数人的窃窃私语,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开始崩裂了。
她憋着眼泪,颤抖着肩膀,想要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可是三皇兄,他就是欺负她不能开口说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她恨不得将那盘子糕点全砸在他的脸上,可骨子里的教养,她的身份,却不容许她这样做。
她不能做,谢容淮却替她做了。
这个年纪轻轻,就连中三元的少年,成熟稳重,却为了她,当着刚下朝的大臣们的面,将周怀祐揍成了猪头。
周扶宁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配不上他。
他连中三元,前途光明,皇兄一直重用他。
她这辈子注定不能开口说话,不能像别的夫人那样,出门交际应酬,甚至不能像别的妻子那样,对丈夫嘘寒问暖。
他值得更好的。
周扶宁这样想着,便将那份喜欢埋在了心底,当沈太后问她:“扶宁,你喜欢容淮吗?”
周扶宁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垂眸,眼底满是泪水,在沈皇后手上写道:
“母后,我不喜欢他。”
第90章 番外三
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大赦天下,雪花飘飘的时节,新帝曾经的恩师徐介终于迎来了曙光,被赦免回太傅府。
当年先帝宠信二皇子,恰逢太子腿疾,赵党改立二皇子周怀祀为太子的呼声极为响亮,徐介与沈重在朝堂上血谏,替太子争辩,却被压入按察司,严刑拷打,关押至今。
直到废太子卷土重来,荣登宝鼎,徐介这个废太子的恩师,才得以重见天日。
太傅府不比从前,人丁稀落,家臣尽散,唯独余下徐老夫人与戚氏,并几个丫鬟小厮守着。
徐老夫人得了丈夫被赦免回家,官复原职,眼中含了泪花,她与儿媳戚氏在门口等着,直到街角的马车到了门前,她俩才迎上去。
徐介身子佝偻,头发花白,同三年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太子太傅已经是天差地别。
他下了马车,见到满头白发的老妻,神态疲惫的儿媳,心中十分苦涩。
他当初太过着急,没为徐家留一条退路,他的老妻,儿媳,包括孙女儿妙锦,恐怕都受了天大的委屈。
徐老夫人扑了上去,握住老伴儿的手,哭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戚氏泪光盈盈,却没上前。
她不是不怨公公的。
公公身为太子太傅,皇储之师,替太子谋划,一身孤勇,他心里有太子,有天下,却没有为这个家着想过。
长平之战后,太子腿残,先帝执意要废太子,公公二话不说便在朝堂上云集众臣血谏,直言不讳,惹恼了先帝,被压入按察司拘禁。
徐家本就子嗣不丰,戚氏的丈夫离世后,府里年轻一辈便没了男丁,不得已从旁支过继了一个男孩徐良程,当作徐家未来的顶天柱培养着。
先帝惩治完公公徐介还不够,又将一腔怒火撒到徐家儿女身上,徐良程虽然科举中了进士,却不被重用,妙锦更是被赐婚给永安侯家庶出的二公子秦淮,那秦淮花天酒地,作恶多端,整日磋磨妙锦,可怜她们徐家没人能替她撑腰,闹了两次,妙锦的日子愈发难过了。
徐介扫视了一周,却没看见孙女的身影,他颤巍巍地问徐老夫人,道:“妙锦呢?”
他在按察司拘禁了一年,外头的消息他一概不知,如今回来,最宠爱的孙女却没出来迎他,这不正常。
徐老夫人捂了嘴,想起妙锦归家,遍体伤痕,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老头子,妙锦被……被先帝许给了永安侯二公子,她……她过得很不好。”
徐介只觉得天雷轰顶,他哪里不知,永安侯二公子是燕京中闻名的混球,秦楼楚馆,风月场所是这位二公子常去的地方。
徐介心里带着怒火,他的身子虚弱,怒火攻心下,竟咳了一口血出来,晕倒前,嘴里还说着:“将妙锦接回来!接回来!”
惊得徐老夫人忙给他叫大夫。
*
永安侯府。
雪无声地下着,落在廊檐下,不知哪棵松柏的枝叶上积雪过多,“怦”得一下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声响,将跪在蒲团上昏昏欲睡的徐妙锦吓醒了。
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墨汁渲染的佛经才抄了一半,她的手冻得像只红馒头,热热的,又疼又痒。
一旁的容嬷嬷看见她偷懒,忍不住“哼”了一声,她将那张抄满了佛经,只是多沾了几滴墨水的宣纸撕成两半,趾高气昂地说道:
“老奴劝二夫人一句,还是不要偷懒的好,你入门半年却无所出,抄佛经能积攒子孙运,老夫人说了,这金刚经不抄完两百遍,不许回房!”
徐妙锦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子,又开始抄起佛经来。
宣纸写满了一页又一页,嫁进永安侯府半年,她的心情,从冷静到绝望,眼泪已经流了很多次,她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秦淮日日同她做那种事,他向来只图自己欢快,不会顾及她的感受,每次做完,他就亲自给她灌避子汤。
他不想要孩子,她恰巧也不想生,可秦老夫人如今,却将不能生养的错误全怪在她一个人头上。
其实她知道,秦老夫人只是想要磋磨她,即便她做的再好,秦老夫人都不会满意。
这秦家三个公子,只有秦淮是庶出,其他两个公子娶的都是家里有根基的小姐,只有她,祖父被捕,娘家式微,秦老夫人自然捡软柿子捏。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可她的反抗,除了让祖母和母亲为难,让弟弟为她受伤,没有任何用处。
秦家就像一座冷冰冰的坟墓,她在这里生不如死,却只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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