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好几次能把我置之死地的时候,反倒放我一条活路。”独孤信藏了许久的心事,就这么明明白白地问了出来。
“因为知道你必定会还,这也是我作战的筹码之一。”微生凉神色淡淡的,平静地喝了一口热茶。
独孤信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蔽住了琥铂色的眼眸,他在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七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由陌生人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别的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仅凭着她一个拔剑的动作,他便能从中揣测到她出剑的角度,出了第一剑就能揣测到接下来几种的剑术。她的作战方式惯用的也就是那几种,不时地出一些奇招。不过也仅限于此,再也不多了。
他曾恨过他的母亲,因为如果她不是卑贱的汉人女人的话,他也不必被派到战场上,远离权利的中心,无缘于单于之位的争夺,承受着父亲和兄弟姐妹的轻蔑。当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微生凉也是汉人,而且是个女子。但是他不讨厌她,反倒有些喜欢。
第6章 计划生变
夜幕降临的时候,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郡守府邸。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大多数人都已经熄灯歇息,只余下几个房间的烛光还在摇曳。
微生凉拿出了李府的地形图,对着月光瞅了瞅。招了招手,和独孤信两人飞檐走壁,绕过了迂回曲折的廊道。
一左一右地砸晕了书房门前的侍卫。推开了房间把两个侍卫扔了进去,闪入房间内,迅速地关上了门。
一个极为瘦削的女孩子端坐在书房的主位上,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穿着浅蓝色的襦裙,梳着高稚髻,头上戴着珍贵的玉钗。
微生凉的脸沉了下去,给她的消息明明说是李元应最近和他夫人闹了别扭,他夫人让他睡一个月的书房,怎么李元应没见到,反倒见到这么个小姑娘?
独孤信还以为是微生凉的计划就是掳走一个小姑娘,觉得这手段颇为阴险,古怪地看了一眼微生凉。
微生凉觉得能在书房主位上呆着的,这小姑娘肯定是备受李元应的宠爱,把她绑了效果应该也是一样的。虽然她也觉得,这样做很让人不耻。
小姑娘不吵也不闹,放下了手中的书,从容地说道:“你是要乘着夜色把我掳走,拿我要挟我爹爹吗?待会就有巡夜的人来,发现门口的侍卫不见了,肯定会寻我的。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微生凉眉梢挑了挑,现在的小姑娘都这般灵巧聪慧吗?还会反过来威胁他们了。不过暗部早就把情报给她了,这李府的巡逻侍卫是半个时辰巡逻一次,这才刚刚过去一批。若她是个寻常的贼人,可能早就狗急跳墙了。
话不多说,微生凉拔出了剑。长虹剑在昏黄的烛光下,散发出嗜血的暗红色光芒。
小姑娘歪了歪头,嘴角上扬,很开心的样子,小声念叨着,“你就是镇西将军吧,空前绝后的女战神,画本上常有你。我长想着若是能见上一面,那是极好的,熟料一见面就要掳我走。”
独孤信唇角嚅动,情不自禁地捂着嘴在那笑着,感觉这短短一段时间内,他看到了一场绝妙的大戏,“小姐智斗歹徒”,“小姐情迷歹徒”“歹徒想跑”。
良久,微生凉俯下身子,强忍心中酸楚,“我不是盖世英雄,也不是豪杰,今日把你掳走,明日一定分毫不差地把你还给你父亲。”
小姑娘脸上波澜不惊,把手递给了微生凉,“微生将军,我是信得过你的。”
微生凉心头一紧,拉下脸上的黑色面巾,低声道了句冒犯,给独孤信递了个眼神。
独孤信会意,点了点头。
微生凉把面巾拉上,把小姑娘拦腰抱起,黑色斗篷掩盖住了她怀中的小姑娘。施展轻功,从屋檐上掠过。
独孤信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在李府的屋檐上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小姐被贼人掳走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整个李府从黑暗中惊醒,灯火点上,顿时通明。
李元应平生就这一个丫头,宝贝得不行,把府邸里的小厮和护卫,甚至是军队都派了出来,全城搜查,一时间,城里乱成一片。
独孤信在一个酒楼的屋檐上坐着,手里拿着用微生凉的钱买来的酒,月色冰凉,这注定不是个平静的夜晚。
这时候官府的大部分守卫都去搜城了,忙着寻李家小姐,哪里还顾得上粮仓。
一百多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为数不多官粮粮仓守卫打昏,五花大绑关在了粮仓里面。把粮食装满了三十多辆车,专走偏僻的路,全程没有引发任何的动乱,从容地像是寻常商队在夜晚赶路。
侧门的城门守卫见到线人来了,打开了巨大而沉重的城门。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城门轰然洞开,一辆辆粮车在官道上行驶着,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前往西门关。
独孤信仰着脸,把酒壶里最后一口酒灌了下去,抱怨道:“这中原酒不如咱们草原酒烈,喝着跟糖水似的。”
躺在屋檐上,瓦是冷的,腹是暖的,一冷一暖,倒是逍遥。
第7章 刀剑相向
灯影幢幢,邺城的军队在挨家挨户地搜寻他们的小姐。
一个白衣翩然,身材颀长的男子,提着剑,双脚并立,足尖站在飞檐的翘脚之上,漆黑的面具遮住半边脸,从黑夜中来,背对着月光。
独孤信静静地看着男子,只是觉得男子眉间如同清风朗月,清凉通透,即使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只不过脸色苍白,怕是个病痨鬼。
“这位兄台,所谓何事。”独孤信从屋檐上站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
“离微生凉远些,对你和她都好,二王子。”宋无清语气淡然,眼神中却流露出让人无法忽略的杀意。
“嗯?兄台怕是误会了什么。我一个漠北人,能和一个南国人有什么交情?”独孤信手腕翻转,三只袖箭落到手中。
“兄台最好放下你的剑,刀剑无眼,要是伤到你自己就不好了。”独孤信眼神冰冷,如同战场修罗,杀意陡然显现。对微生凉的心思,他自己都不懂,哪里由得来这个男人置喙。
宋无清握住剑把,提剑,飞身,落在了独孤信对面。
三尺长剑刺向了独孤信,独孤信后退一步,腰身下弯,躲过了这一剑。宋无清腿横扫了过来,独孤信足尖一点,往后撤了几步。
过了几招之后,独孤信便看出来宋无清的剑术和微生凉出自一门,想着这人肯定是微生凉的旧情人,看见微生凉身边有个男人,就当是情敌。不过这人的剑术与微生凉相比,无论是力度,速度,还是变换之道,都远远不及。
独孤信手中袖箭飞出,一枚直逼喉咙,一枚直逼心脏,一枚直逼小腹。他的袖箭可不是一般的暗器,可是出自唐门的无声袖箭,杀人悄无声息,一击毙命。
宋无清一个闪身,打出一个雪白的剑花,把三枚袖箭打落在地,豆大的汗滴从秀气的眉间滑落了下来,没想到,独孤信的暗器竟然灌注了如此强悍的力道和内力。
“今日留你一命,莫要找死。”独孤信手指弹出三道气力,袖箭乖巧地回到了手中,滑入了衣袖中。
宋无清提剑又直勾勾地向着独孤信袭来,独孤信一个侧身滑步,堪堪避开,衣袖却是坏了一个大口子,袖子里的荷包掉落在屋顶上。
独孤信立刻弯腰,把荷包捡了起来,说道:“你这人倒是无趣,胜负已定还追着不放,难怪微生凉不喜欢你。”
“若是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前太子,宋无清。以前敬你是个人物,如今看来,空有一副皮囊的绣花枕头罢了。”独孤信把荷包在衣服上蹭了蹭,又呵了几口气,吹了吹,“总算是干净了。”
宋无清看着独孤信,丹唇纤薄,幽幽说道,“那荷包,是阿凉娘亲绣的。”
独孤信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她不过是拿这当寻常物什,用来装碎银的,今日借给我买酒喝的,明日我便还给她了。”
宋无清喉头涌上一丝腥甜,往事一闪而过,从前,连碰上一下,阿凉都会发脾气,如今到底是不同了。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在夜色中离开,爱有何难?难的是生而不得忘怀。此生往后,都是她微生凉一个人的镜花水月了。
宋无清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吐在了地上,红得好似当年他备好的红色礼服,凤冠霞帔,都已备好,他想醉卧温柔乡,他的女孩却在征战沙场,有了旁人相伴,哪怕那个人是敌人。他和她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道沟壑,一道他难以跨越,却又见之碍眼的沟壑。
独孤信看着宋无清落魄的背影,哪里还有半分贵族公子的气度活像是个喝醉了酒的浪子。摇了摇头,摊开手心,漂亮的荷包现在就在他的手心。
水仙花的图案,寻常的线,细密的针脚,分明就是一个寻常人家的母亲绣出来给女儿的东西,微生凉哪里会那样小气。
第8章 栽赃嫁祸
邺城城内的一个客栈房间里,微弱的烛火摇曳着。
此时已经是凌晨了,城中寻找李家小姐的队伍还在忙碌着,不时还能听到几句咒骂声,步履匆匆。
微生凉神情严肃地抱着长虹剑坐在椅子上,神色莫名地看着床上安眠的小姑娘,一个城都在搜寻的李家小姐,李柔然。
微生凉站了起来,挑拨灯芯,让烛火更加明亮些。小孩子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有时候叽叽喳喳惹人厌烦,有时候却又安安静静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