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程昭仪正坐在窗前绣花,窗外是大片的兰花,涌动着清雅的香气。
看见安王进来了,她忙站起身,喜笑颜开:“你来的正好,前几天我给你做了件衣服,谁知你迟迟不来,倒是让我好等。”
说着,她吩咐宫女去取衣服。
安王心思纷杂,闻言忙道:“先不急,母亲,我有事要与你说。”
程昭仪笑容凝滞,少倾她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
“现在可以说了罢?”
安王扶着程昭仪到榻上坐,斟酌了一会道:“母亲,你觉得在宫里生活好吗?开不开心,自不自在?”
程昭仪诧异:“为何这样问?”
安王看着她,难得执着。
程昭仪笑着叹了口气:“好不好,不都是要在这里度过一生吗?”
“那么……若是给您一次机会,您会离开宫中吗?”
程昭仪更加震惊,放下针线:“你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看他的眼神这般认真,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该不是想……”
安王咬咬牙,坚定地道:“是,我想离开京城,母亲愿意与我一起离开吗?”
程昭仪意识到了不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若是我不这样做,很可能会葬送性命。我死了不要紧,可我不能让你们与我一同……”
“我们?”程昭仪皱眉,“还有谁?”
安王只能将郁瑄与他的交易告知了程昭仪。
程昭仪难以置信。
“太子他真的这样说?”她并不因此讨厌沈妘,反而很是同情这个被丈夫舍弃的女子。为了皇位,把贤良淑德的妻子送给别人,良心简直是被狗吃了。
安王苦笑:“我不会拿这种事撒谎。二哥他……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为了那把龙椅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母亲,二哥心机深沉,心狠手辣,他绝不容许皇位被别人抢走。想必您也听到了风声,父皇在扶持我与二哥抗衡,他是要放弃二哥了。如今,我便是二哥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我不答应他,他也有法子把皇位抢到手。到那时候,我们全都性命不保。”
程昭仪听明白了:“所以,你想趁早脱身?”
“是。母亲,您知道的,论起心机手腕,我比不过二哥,论起治国之道,我更是没有什么本事,我只想平静地度过一生。这么多年,二哥都在为那把龙椅拼搏,想必他早就有了准备,就算父皇把那个位置传给我又如何,早晚会落到二哥手上,届时又要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何必呢?他想要这把椅子就给他,我们不与他争,离开京城过轻松自在的日子不好吗?母亲,你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我可以舍弃皇子的身份,做个寻常百姓。”
闻言,程昭仪心下微动:“你真的非她不可吗?”
安王言辞恳切:“是,母亲,我心仪她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我想试一试。”
“不后悔吗?”
“无论是她,还是那把椅子,我都不后悔。”
程昭仪淡淡一笑:“好。”
安王欣喜若狂:“母亲,您答应了?”
程昭仪点点头。
安王有些激动:“我以为……我以为您舍不得父皇。”
程昭仪摸摸他的头发,怅然道:“入宫从不是我所愿。”
当初,她明明心有所属,可阴差阳错,还是被皇帝看上入了宫。她出身低微,被皇帝看上,自然没有反抗的权利。再者,父母为了攀附皇家,求之不得,欢天喜地的接了圣旨。
就在入宫前一天,她还抱着一丝希望,等着那个人来找她,她可以隐姓埋名与他离开。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到。
当然,这些陈年往事,她不方便与安王说。
安王道:“既如此,我们就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就不怕她不答应?”
安王故作轻松:“日久见人心,我总会打动她的,只要她不嫌弃我没了皇子身份。”
话虽如此,他很确定,沈妘不是那样的人。
*
前两天下了一场雨,皇帝受了风寒,突然病倒。
太子和安王侍奉左右,寸步不离。
两天后,皇帝终于醒来,立刻有人去兴庆宫告知皇后。
很快,就有内侍进来禀告:“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皇帝咳嗽了几声,转了转眼珠:“皇后?”
“是皇后娘娘。”
皇帝面上闪过几分厌恶:“不见。”
他一向不喜欢严皇后,当初娶严家女儿不过是为了拉拢严家。一提起严皇后,他就想到严家在军中和民间的威信,更何况,上次严家人率军去平叛,在军中的威望上升了不少。若是严家人振臂一呼,军中那些人未必不会跟着严家走。
北地纪家,更是个心腹大患,若是两家联合起来,非要改朝换代不可。安王心地仁厚,可做个守成之主,但却是斗不过那些老狐狸的。
看来,有些事不能再等了。
寝殿的氛围越发凝重,人人看得出来,如今皇帝对皇后的不喜真的是懒得掩饰了。
“陛下,您……”
皇帝打断了全公公的话,声音无力:“都退下,退下。”
第319章 大限将至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踌躇了一会,只能退下。
皇帝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全……全成春。”
全公公赶紧道:“奴婢在。”
“朕有事要吩咐你去办,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是,奴婢全听陛下吩咐。”
皇帝有气无力:“扶朕起来。”
因为皇帝生病,大殿的窗子全部关上,只听到风拍打窗子的声音,繁密的树影映在纱窗,来回晃动。
皇帝被扶到书案前,已经是满头大汗,明黄色的寝衣黏贴在脊背上。
全公公擦擦额头汗珠,拿过一道空白圣旨,开始研墨。
皇帝拿着笔,明明手臂颤抖,还是紧咬牙关,一字一字写下。全公公低着头,不敢多看。
大殿沉寂了许久,皇帝虚弱的声音传来:“朕要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全公公立刻打起精神:“回陛下,是有眉目了,但是没有彻底查清。”
“抓紧时间。”等圣旨上的墨迹干了,皇帝亲自卷起来,放到了锦盒里,交给全公公。
全公公怔忪一瞬,忙双手接过。他是皇帝的心腹,有些密旨皇帝会放到哪里,他自然是清楚的。
两天后。
全公公轻手轻脚的走进寝殿,对床上的人轻声喊道:“陛下。”
过了一会,皇帝睁开眼睛:“何事?”
全公公见皇帝苍老的模样,不由心里打了个突。每天和皇帝共处一室,他没有注意,今天突然发现皇帝生出这么多白头发,一张脸爬满了皱纹。这模样就像……就像渐渐枯死的树。
他伺候皇帝多年,看见皇帝日薄西山,不禁悲从中来。
但这个时候他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小心翼翼道:“陛下,您让奴婢查的事,查出来了。”
闻言,皇帝的眼睛瞪大了一些,空洞的眼神生出几丝光亮。
“是他吗?”
全公公低下头:“是。”
“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他可真会算计!”皇帝先是大怒,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郁瑄,朕真是小看他了,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在算计景王了。”
枉费他误会了景王那么久,以为阮昭容是景王找来的人,原来这一切都是郁瑄设计的。
这个儿子,隐藏的够深的。他早就知道他和太后那点事,也知道陆行舟的真实身份,却忍着不说,一步步的谋算,将他蒙在鼓里。
皇帝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愤怒,他赐死景王的行为好像变成了一场笑话,笑话他的无能和自作聪明!
这样想着,他笑声越来越大,突然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嗓子,他的脸涨得通红,愣了一会,呕出一口血来,重重倒在枕头上。
全公公一惊,大声喊道:“叫太医来,叫太医来!”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聚集在一起,诊了脉又探讨了许久,仍旧说不出什么解决之道。
眼看着皇帝昏迷不醒,全公公急切道:“各位太医,陛下的龙体到底如何了?”
众人看着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张太医和王太医,都不回答。
最后还是张太医道:“公公,陛下的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能拖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庇佑。”
言下之意,皇帝的病已经药石无医,回天无力了。
全公公自不能为难太医,只能送他们出去。
“各位太医。”全公公叫住他们,“这次陛下昏迷,还请不要透露给旁人。”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太医们不敢多问,一同离开了。
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皇帝才勉强睁开眼睛。
全公公不敢多提皇帝的病情:“陛下,方才皇后娘娘和两位殿下来过了。”
皇帝淡淡颔首:“宣安王。”
全公公应了,吩咐一个小内侍去请安王。安王原本也是焦头烂额,正考虑以后的事,得到旨意快速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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