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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 (小夜微冷)


  忽然,里头传来声重重地拍桌子声。
  如意娘心里一咯噔,妹妹还是恨啊。
  “我和你哥哥这半年写了几十封信,全都被你爹扣下了,我放心不下你,来洛阳看过你三次,你爹也不让见。”
  如意娘捂着心口,哭得泪花带雨,是真伤心。
  “你长这么大,从没和我分开过,是我对不起你,嫂子现在给你跪下。”
  话音刚落,如意娘还真跪到地上,雨下的有些大,将女人脸上的胭脂都冲掉。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咱们在丹阳县住着时,街面上那个打铁的无赖非礼了你,你哥哥二话不说就打上门,他虽说有个儿子,可这么多年最疼的还是你,说句难听的,他是把你当闺女养了,这事出了后,他也后悔得不行,没有一日不念叨你。”
  梅濂闭眼,一行清泪划过。
  “呵。”
  荷欢捂着唇偷笑,故意揶揄:“夫人这话说的可真动人,奴都要听哭了。梅大人若想妹子,怎么还把莲生肚子弄大了,看来他晚上还真忙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护卫都笑了。
  如意娘脸绯红一片,暗骂这臭丫头不愧是陈砚松调.教出来的,嘴头子太厉害了。
  “你起来。”
  梅濂俯身,将妻子拉起来。
  男人仰头,静静地看着上房,叹了口气:“袖儿,哥哥嫂子把你养这么大,从没要你报恩吧,当时哥哥摊上了人命官司,也只能这么着,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能体谅哥哥。”
  里头忽然传出摔打东西的声音。
  梅濂脸上的痛苦之色甚浓,柔声道:“既然你和南淮过不下去,哥也不会勉强你,这次来洛阳,就是专门带你回曹县的,咱娘不行了,临终前就想见你一面,你是吃她的奶长大的,你就算恨哥哥嫂子,也好歹回去看眼娘。”
  “打住。”
  荷欢坐直了身子,讥讽道:“那是您和南淮大爷的娘,我们姑娘的母亲姓袁,因着您当年偷走了姑娘,夫人生生给急出了疯病,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梅濂知道这贱丫头铁了心不让他见盈袖,隐在袖中的拳头握紧,闷着头,就要往里闯。刚走上台阶,就瞧见那几个护卫拔出了刀。
  “袖儿,是哥哥对不起你,哥就想见你一面,你要是想让哥死,哥绝无二话。”
  梅濂径直往里闯,忽然,他的胳膊被一个护卫刺了一刀,痛楚瞬间袭来,梅濂捂住胳膊,仰头朝上房看去,油灯忽然灭了,里头没了动静。
  梅濂苦笑了声,妹妹到底不原谅他。
  “行,那我和你嫂子就站在外头等你。”
  梅濂深呼了口气,退到台阶下,轻揽住妻子,柔声道:“等吧,是咱俩伤了她的心。”
  如意娘从袖中取出帕子,帮丈夫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哽咽不已,站在雨中,等着妹妹的原谅。
  “端个火盆来,冷死了。”
  荷欢将被子往身上拉了下,捂着口直打哈切,冷冷扫了眼那对夫妻,闭眼睡去了。
  ……
  雨下了一整夜,凉透了整个洛阳。
  天亮的稍微有些迟,日头躲在层层灰云后头,屋檐往下滴着水,灯笼里的蜡烛早都燃烧尽,守夜的护卫换了两班。
  大抵在外头睡了一夜,荷欢身上有些酸疼,她捏着腰,慢悠悠地坐了起来,往下一瞧,梅家夫妇还站着呢,虽说浑身湿透了,可那份气度还是有的,没有半分落魄,眼中的坚决反而更盛了。
  荷欢摇摇头,姑娘摊上这么对哥嫂,真不知是她的福还是祸。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荷欢朝前看去,见大福子带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进来了。
  那男人手里也提个大食盒,和大福子有说有笑。
  看着不到三十,可头发竟有些花白,不胖不瘦,剑眉星眸,鼻若刀削,通身散发着股文雅风流的气质,眼神明亮锐利,给人一种正气凌然的感觉。
  “文爷,您小心脚下。”
  大福子连声道:“昨晚下了一夜雨,地滑着呢。”
  “多谢小哥提醒。”
  男人笑着感谢。
  走到梅濂夫妇跟前,男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番那对夫妇,不解地问大福子:“这二位是…?”
  “在下梅濂。”
  梅濂抱拳,笑着见礼。
  暗道,能在大清早到小妹院里的,估摸是大夫吧。
  “袁文清。”
  袁文清将食盒放在地上,抱拳回礼。
  他这回仔仔细细地打量这对夫妇,与梅濂目光短暂交接,垂眸,看了眼如意娘,淡淡一笑:“这位想来就是尊夫人吧。”
  如意娘听见是袁文清,心里到底有些畏惧,不自然地笑笑,给袁文清屈膝见礼,亦偷偷打量了番男人,暗赞,果然一表人才,听说此人拒绝入礼部,坚持去地方为官,看来是个心有沟壑的君子,日后必成大器。
  “文爷也是来看妹妹的吧。”
  如意娘笑着问。
  “不,我先来拜见左大人。”
  袁文清有些诧异地瞧了眼上房。
  就在此时,上房的门哗啦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个高大俊朗的男人,正是左良傅。
  左良傅似乎特意捯饬了番,穿着玄色锦袍,头上戴着玉冠,腰上悬挂三只绣了梅花的香囊,唇角勾着笑,瞧着精神奕奕。
  “文爷,一路辛苦了。”
  左良傅抱拳,笑着给袁文清见礼,他大步走下来,行到梅濂夫妇跟前,故作吃惊,扭头瞪了眼荷欢,进而恶狠狠盯着大福子,喝道:
  “怎么回事,梅大人夫妇是来看妹子的,你俩好大的胆子,把人带到本官院里作甚!还让人家淋了一晚的雨,若姑娘晓得了,看不揭了你们的皮。”
  荷欢忍住笑,忙道:“奴初来乍到,对府里不甚了解,这里的每个院子都长得一模一样,奴竟走错地方了。”
  说到这儿,荷欢疾步走下来,给梅濂夫妇屈膝见礼,赔罪:“都是奴的错儿,您二位大人有大量,莫与奴一般见识。”
  梅濂大怒,昨晚上他分明听见屋里有动静,根本就是左良傅故意作弄他们夫妇。
  “哎呦,本官昨晚喝多了。”
  左良傅揉着太阳穴,笑着问梅濂:“本官今早起来,看见地上全是碎瓷杯,昨晚是不是发酒疯了?”
  “没有。”
  梅濂陪着笑,谦卑道:“下官着实想见妹妹,求大人成全。”
  “行啊。”
  左良傅欣然答应。
  可就在此时,袁文清前行一步,挡住梅濂夫妇,男人虽说微笑着,可眸中的不满怎么也遮掩不住。
  “我看就不必了。”
  袁文清直接拒绝。
  “文爷,您有些过分了吧。”
  如意娘泪眼盈盈,瞧着似乎要晕倒。“她是我们养大的孩子,怎么就不能见了。”
  “养育之事,是你们和陈家算的账,别与我说。”
  袁文清毫不退让,道:“你们合计把盈袖嫁给陈南淮,害她吃尽了苦头,差点丧命,这不是正派人能做得出来的事。盈袖是我姑姑的孩子,那就是袁家人,袁某不会再让她受人摆布欺辱。”
  左良傅冲梅濂莞尔一笑,“无奈”道:“梅大人,姑娘是本官的好友,只是暂寄住在我这里,她的事,本官做不了主,一切都看文爷。”
  说到这儿,左良傅做了个请的动作,对袁文清笑道:“袖儿现在应该起来了,她没有赖床的毛病,咱过去瞧瞧她,她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
  “好。”
  袁文清提起食盒,随左良傅一道走,笑道:“过来的时候,我在早市买了些吃食给表妹,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
  *
  绣房里熏了上等的瑶英香,几个小丫头正在打扫。
  盈袖这会儿正坐在梳妆台前,拿起黛笔,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眉。经过这次的事,她瘦了很多,好在精心养着,身子恢复的很快,就是失血过多,皮肤还是有些发白,抹上脂粉,倒也如常。
  “荷欢呢?”
  盈袖从首饰匣子里拿出支玉簪,插在髻上,略问了句。
  “荷欢姐姐给您熬药去了”
  小丫头回了句。
  盈袖没多想,刚要起身,就听见外头传来阵窸窣脚步声,似乎来人了,还不少。
  不多时,她就看见左良傅兴冲冲地进来了,径直走向她,笑道:“袖儿,你猜谁来了。”
  盈袖摇头。
  目光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低下头,莞尔浅笑。
  “你哥!”
  左良傅忙去拉女人的胳膊,刚碰到,立马弹回去,尴尬地笑笑:“对不起,我冒失了。”
  他用手背蹭着自己的脸,笑道:“你哥在花厅里等着,还给你带了早点。”
  “他不是还有两天才来么。”
  盈袖有些犹豫:“我都没见过他,怎么说话啊。”
  不知不觉,盈袖竟开始撒起娇,手抓住梳妆台的楞儿,不动弹:“你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要么,你帮我应酬他几句,让我再准备准备。”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左良傅往起拉女人,笑着哄:“当时你和世清见面,不也挺好的?袁文清人不错,这回来就是专门帮你办和离的事,里头我施压,外头他出面,咱一定要彻彻底底和陈家梅家断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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