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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 (小夜微冷)


  当初桃溪乡被陈南淮重伤,他出现,带走了她;
  腊月雪夜,破旧山神庙,幽静竹庵,羁旅驿站,杏花村酒楼……过往的种种,全都浮现在眼前,他的好,他的坏,他的绝情,他的悔恨,还有他默不作声的关爱……
  如果当初听他的,别回洛阳,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没了,全都没了。
  盈袖凄然一笑,这么久,她一直不知道对左良傅是种什么感情,如今懂了。
  当初被陈南淮凌.辱,他要把装了她处子血的元帕和假阳.具送给左良傅,她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应。
  心里忽然很空,仿佛再也填不满了。
  盈袖手附上小腹,自嘲一笑,扭头,看着陈南淮,看着这个即便狼狈,却依旧斯文俊美的男人,绝望地笑了笑:
  “陈南淮啊,我真是多谢你了。”
  说罢这话,盈袖转身,抱着母亲的灵位离去,身上的披风滑落,掉在积水中。
  马车吱呀吱呀地行进,很快就消失在这凄凉雨夜。
  在雨中站了许久的左良傅重重地叹了口气,仰头,任由冰雨打在脸上,身上。
  他默默地往前走,走到她刚才站的地方,弯腰,拾起她的披风,谁知另一端被陈南淮抓住了。
  左良傅拽了下,没拽走。
  男人皱眉,看向陈南淮,这小子面带痛苦之色,低着头,紧紧地抓住披风,良久,才苦笑着哀求:
  “大人,放手吧,别跟我抢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李商隐的诗
  ——
  明天粗长,会有新人物出现,猜猜是谁,猜对了发红包


第126章 世清
  雨变小了些, 瓦肆的灯火更盛了,丝竹声和客官妓.女的狎昵声穿梭在大街小巷,这是座快活的城, 动人的夜。
  街上忽然出现件奇怪的事。
  陈家的华贵马车行在头里, 后面跟着陈家大爷,他双臂无力地垂下, 素色锦袍上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浑身都湿透了,如同游魂一般跟在马车后头,他的小厮百善好几次要上前打伞, 都被他给推开了。
  脚底一踉跄, 陈南淮差点跌倒, 他苦笑了声, 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空空如也的双手, 那个人,终究把披风抢走了, 没给他。
  “爷, 您小心些。”
  百善赶忙上前来扶。
  “没事。”
  陈南淮如同喝醉了般, 身形晃动,他想推开百善, 却站不稳,只能抓住百善的胳膊。
  “善,她不会原谅我, 她要离开我了。”
  百善低头,长叹了口气。
  这么久,他将大爷和奶奶的离合悲欢全都看在眼里, 大爷当初有多讨厌奶奶,如今就有多爱。
  “爷要放手么?”
  百善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
  正在此时,陈府到了。
  百善朝前看去,马车停在正门口,荷欢和李姑姑搀扶着大奶奶下了马车,哎,那位和大爷一样,也推开了身边人,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府里走,忽然脚底不稳,整个人软软地晕倒下去。
  “哎呦,大奶奶晕了。”
  百善双膝微屈,急的跺脚又拍腿,忙转头去告诉大爷,谁料看见大爷疯了般冲上前去。
  “哎!”
  百善长长地出了口气,摇头苦笑。
  一件披风,一双鞋,那位爷不放手,这位爷也不会,后头还有个谢老三聒噪。
  等着吧,日后可有乐子瞧呢。
  ……
  *
  屋里有些暗,博山炉里燃着清远香。
  地上摆了两个铜盆,里头燃了发香煤,簇簇热浪散发出来,将屋子烘得又香又暖。
  绣床上躺着个明艳绝伦的美人,正是盈袖。
  她已经换了寝衣,浓黑的长发擦干了,左手的伤亦包好,即便昏迷,眉头也痛苦地蹙着,口里喃喃说着胡话,睡得很不踏实。
  “哎!”
  坐在床边的陈南淮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并没有换衣裳,仍穿着那件奔丧的素色锦袍,头发虽说已经干了,但有些凌乱,一两缕垂下,配上白玉似得面庞,倒有种颓靡不羁的异样美感。
  陈南淮看着她,手轻抚着她额边的绒发,略微有些发热的脸颊,纤细的脖颈,还未隆起的小腹,最后,抓住她的手,拿起来放在唇边,轻吻着。
  那会儿回到家门口,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还……见红了。
  天可怜见,经大夫全力救治,孩子保住了。不过大夫也说了,她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必定滑胎。
  陈南淮眼眶一热,自嘲一笑。
  他忽然觉得讽刺得很,当初刚刚成亲,他还让海月偷偷给她拿避子汤吃,如今,他的希望全在这个孩子了。只盼她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好歹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南淮目光下移,落在盈袖受伤的左手上,眉头紧皱。
  以前好好的,为何今儿在玄虚观见了眼那个杜弱兰,她忽然就记起了,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猫腻?
  “荷欢,大奶奶今儿回来后,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陈南淮冷声问立在床边伺候的荷欢。
  “没有啊。”
  荷欢立马回复,心里一咯噔,莫不是他察觉到什么了?
  不怕不怕,打死都不承认。
  “那她有没有提到什么人。”
  陈南淮扭头,盯着荷欢,脸色十分的阴沉。
  “没有。”
  荷欢坚决否认,手心已经开始往出渗汗。
  “真的?”
  陈南淮并不信,冷笑了声:“她素日里和你最亲近,听说她今晚回来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叫你守在外头,她为何会割自己的指头?博山炉里香灰残烬怎么有股子药味儿?这事和杜弱兰有没有关系,你最好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否则,我有一百种法子逼你说实话。”
  “奴真的不知道啊。”
  荷欢紧张得头皮发麻,扑通一声跪下,手捂住心口,忙替自己辩解:“姑娘今儿不舒服,说要点些香,这事赵嬷嬷也知道的。至于说药味儿,爷您是调香高手,自然知道许多药材可以调香,譬如地榆、浮萍、紫油桂,香灰里有药味没什么稀奇的吧。”
  陈南淮心里生出股厌恨,越发觉得这里头有可疑,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让把荷欢带下去,用银针刺指甲缝儿,看她招不招。
  “爷,您怎么能迁怒旁人呢。”
  荷欢往开挣扎赵嬷嬷的捉拿,她不敢太高声,怕吵醒姑娘,忽而急智一生,恍然道:
  “奴记起了,当日荣国公夫人寿宴,姑娘被长宁侯家的四少用藤球砸着头,回来后总说头疼,晚上经常做噩梦,模模糊糊地梦见过去的事。”
  荷欢就想刺一下这条毒蛇,故意惊慌地捂住口,眼珠子左右看了圈,害怕道:
  “莫不是那四少的鬼魂缠住了奶奶?”
  “闭嘴,哪有什么鬼。”
  陈南淮心里乱得很,厌烦地挥挥手:“算了算了,都出去罢,让她好生歇息。”
  赵嬷嬷叹了口气,带着荷欢低头退了出去,也就是她昏睡着,哥儿才能靠近,赶明儿醒了后,怕是没机会了。
  荷欢一开始还担心,不想走,怕大爷还像从前那样,趁着姑娘昏迷做出那种禽兽的事,转而一想,如今他哪里还舍得,姑娘伤一分,他得伤十分。
  呵,报应。
  屋里少了两个人,很快就安静下来,炭盆里的发香煤逐渐燃尽,热度消退,雨水的冷气从纱窗里钻进来,让人心寒。
  陈南淮帮盈袖将被子掖好,屏住呼吸,俯身凑到她面前,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吻了吻她的眼、发凉的鼻头还有那不点而朱的唇。
  忽然,男人痛苦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难道真的是报应?他伤害四少至死,那小子就报复在盈袖身上,让他痛不欲生?
  “袖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做。”
  陈南淮咬牙,轻声问。
  他就这样正面朝下,想着过往的种种,如果当初没有听父亲的,凌.辱了她;没有在她失忆后编造出子虚乌有的事;没有因患得患失去和贪婪,与左良傅交易。
  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忽然,陈南淮感觉屋里不太对劲,好像进来什么人了。
  他心里一惊,难不成真是那些他害死的人来索命报复了?
  陈南淮恨极,立马下了床,蓦地瞧见西窗边站着个儒雅英俊的男人,是父亲。
  父亲这会儿穿着剪裁精良的素色袍子,头上戴着方巾,双手背后,屋里太暗,瞧不起他什么表情,大概不太好吧,此时正一眼不错地盯着袁夫人的灵位看。
  “爹。”
  陈南淮低声问:“您什么时候来的。”
  陈砚松没答,径直走向绣床那边,坐到床边,静静看着昏迷的女儿。
  “爹,她,她今晚有些神志不清,并不是有意要烧祠堂的。”
  陈南淮忙解释。
  “没事。”
  陈砚松笑了笑。
  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地帮盈袖去擦额角的细汗,一句话都不说,明明是张保养得年轻俊朗的脸,可莫名让人觉得苍老气十足。
  “爹,她怎么忽然记起来了。”
  陈南淮皱眉:“我怀疑和杜家那小贱人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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