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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安山河 (毕毕大人)


  凌安之目光一闪,漫不经心的放下茶盏,笑道:“陛下,史上没有几位君王立兄长的孩子为储君的。”
  许康轶淡淡的:“自己有子,立宗亲为太子当然是害了宗亲;可若君王无子,从旁系过继的不在少数。”
  许康轶此次回京,已经完全物是人非,可能心有所感,他支使自己妹妹道:“情儿,你去给我和凌帅拿几坛酒来,凌帅,愿意不愿意陪我喝几杯?”
  凌安之这么多年来倒是第一次看到许康轶主动要酒喝,怎么可能驳他的面子:“恭敬不如从命。”
  余情和胡梦生将几坛子酒搬上来,觉得可能男人间有话要说,她心里惦记正在甜甜睡觉的小妖怪,冲凌安之做了一个鬼脸,吩咐胡梦生、元捷远远的伺候着,她回去照顾小包子了。
  刚进入初夏,还是晚风料峭的时候,今晚风硬,不算温暖,不过许康轶在室内基本什么也看不到,凌安之想了一下,吩咐把暖地铺搬到室外花园半开放的亭子里去烤热了,一来许康轶至少能模糊的看到一些,二来花园里吐嫩绿枝牙的柳树梧桐不错。
  许康轶二两的小杯,凌安之半斤的大杯,花园中奇形松柏林立,迎春花刚栽上不久,只开了稀稀疏疏几朵小花,亭子里视线通达,许康轶嗅着杯中酒味道不错:“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好酒,是龟龄集吗?”
  凌安之一个穷鬼丘八,有这么好的酒估计也是别人送的。
  凌安之本就是个酒鳖,自顾自地和许康轶碰了一个杯:“确实是三十年的龟龄集,不过酒是余情的私家珍藏,是前些天婚礼上用了之后剩下的。”
  几杯酒下肚,凌安之想起好笑的往事来了:“陛下,我还记得你当年用红夷大炮解了黄门关之围,不过一路劳累,病在了光城的事,后来我去找了你两次,你还说在病榻上不方便,不想见我来着。”
  许康轶几杯酒下肚就有点开始脸色发红,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道:“你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坏心肠,那时候怎会想见你?不过后来还终究是在在病榻上相见了。”
  凌安之想到自己少年时诅咒许康轶容待来日,在病榻上相见的事,再见面的确是在突厥窝里救出了重伤的许康轶,有些亏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咒的:“陛下,这些年腆居兄长之位,做得不好,自罚一杯。”
  提到兄长,许康轶终究心中酸楚了些,他月光如水倒映着的眼眸更模糊了,笼罩了烟雾一般:“我小时候自两三岁起,就是皇兄泽亲王带大的。”
  凌安之对许康轶这么小的时候就不在母亲身边了深表同情,再来一杯:“那时候泽亲王还是十岁左右的毛孩子,怎么带你?”
  许康轶和他推杯换盏,醉意更盛:“皇兄十岁建府,即出阁在国子监、尚书苑读书,我母亲连生两子,被人嫉恨,怕我在宫中遭人毒手,就送到了皇兄身边,皇兄身边有舅舅们请来的高手保护,还安全些。我太小最开始整日里哭闹着要母亲,后来又沉默寡言了,皇兄担心我,就把我昼夜带在身边,同起同卧。”
  凌安之想到当年在北疆看到的许康轶对泽亲王言听计从,当时还只道兄友弟恭,现在看来是如兄如父,许康轶毕生孤寂,估计也是心中感伤,想借着酒意不吐不快。
  凌安之不说话,和许康轶碰了一杯,拉着垫子和他坐的近了些。
  许康轶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让他借着酒意放心的说话,仰头一杯酒一饮而尽:“如果我皇兄没有三十二岁便死在那个畜生的手里,登上金殿的应该就是他;凌兄可能一直是国公,不用如此坎坷;我只当一个闲散王爷,终日里读书骑马;凌兄,如此繁华盛世,我大哥却再也看不到了。”
  凌安之听他怀念故人,也有些触景伤情,他凌氏兄弟何尝不是散尽了?仰头一口气干了一杯:“泽亲王在天之灵,保佑着陛下呢。”
  许康轶对杜秋心和小侄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是他这个四弟无用,没有护皇兄的女人和儿子周全,皇兄会原谅他吗?
  杜秋心和小孩子本来早些年已经被凌安之安排在了甘州,这个秘密凌安之本来已经打算烂在肚子里,早些年许康轶、余情还有他连自保都难,遗孤能隐姓埋名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可如今大位已定,许康轶已经数次表达了对这个孩子惋惜心疼之意,他说还是不说?
  许康轶沉浸幼年往事之中,面带笑意:“我后来在皇兄身边呆的久了,也最黏他,没事就是要抱,经常被举高高、骑脖子,皇兄年纪不大,有时候也被我缠烦了,可是只要我耍耍赖,好像没有不答应我的。”
  “他二十岁的时候驻守去了北疆都护府,那时候我也才十二三岁,走的时候他还答应我,年底就回来,再把我举高高,可惜,后来再真正的见面,已经隔了好几年了,我一下子就长高了。”
  许康轶越喝越多,完全停不住,望着亭外的迎春花伴着月光影,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北疆,靠着自己异姓兄长的肩膀,满口醉话:
  “凌兄,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不用长大,皇兄不用英年早逝该多好;如果我永远和小时候一样,撒娇耍赖就能混一个骑脖子举高高,我不想经历失去的苦难,我只求带着花折,能和皇兄母妃能围炉夜话、淡酒清茶。”
  凌安之见醉猫醉人醉语,越说越伤心,知道他是心中觉得自己占了皇兄的位置——就像坊间的传闻:王者不死,许康轶九死一生多次命不该绝,那挡路的人就应该一个个让开了。
  凌安之初见许康轶,就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种品质——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厚道仁义;看似严厉也从不滥杀无辜;对身边的人更是多看优点;只要不涉及原则和底线,对很多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全能包容。
  听许康轶如此说,估计是多年来对皇兄的死一直并未释怀,再说下去想到母亲,弄不好要涕泪雨涟涟了。他不想让许康轶再沉浸在悲伤中,放下酒杯凑近了逗他道:“陛下,谁说长大了就不能举高高,你叫我一声凌兄,我现在就举你一个。”
  许康轶果然被逗得哭笑不得:“凌兄,你就胡闹吧,我多大的人了…哎,放手!凌安之!不要扯我。”
  凌安之说干就干,已经站起来了,伸手扯着许康轶去了庭子外空旷的地方,他一伸双手——
  许康轶已经蒙了:“凌安之,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凌安之身形较许康轶高三寸还多一横指,趁着许康轶醉猫似的,直接双手卡住他的腰真个把他高高举了起来,狂笑道:“康轶,高处风景如何?”
  ——别说,许康轶这个腰身还真是挺细的。
  许康轶腰间本就是魔性的痒痒肉,瞬间笑得也没什么劲了,低头模糊的看着凌安之墨绿的眼眸,觉得闹闹确实心中舒坦了一些:“凌兄,这高处空气确实好一些,再举高点,我要看到围墙外边的夜色去。”


第298章 血脉相连
  墙外牡丹红梅高低错落掩映, 游廊抄手,安国公府名副其实,景色利落精美, 国色天香的牡丹盛开, 有些象征国泰民安的意思。
  元捷和胡梦生远远的护卫着,许康轶早就下了命令,在宫外的时候不许讲那么多宫廷规矩,怎么放松怎么来,这两个人也弄了点宵夜在打打牙祭——毕竟凌大帅在场,他们两个侍卫本就形同虚设, 而今听到花园里两个人的狂笑声,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元捷挠着脑袋, 说话也说不顺溜道:“我的乖乖, 这笑声是陛下?”
  要知道那位常年紧绷,除了和花折在一起的时候像个少年,其他时间极少嬉笑打闹旁若无人到如此地步。
  胡梦生倒是想明白了什么事似的连连点头。
  元捷好奇:“梦生, 你点头做什么?”
  胡梦生用食指蹭了一下下巴,老谋深算地说道:“我家凌大帅吧,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我这么多年也算是眼见为实, 任谁在他身边用不了多久, 全能哄得开开心心服服帖帖的,你说能不招人稀罕吗?”
  许康轶和凌安之几乎是喝酒胡闹了大半夜,几坛子好酒全见了底,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在亭子里互相依靠着盖着披风睡着了。
  早晨天亮了许康轶才被院中的蝉鸣吵醒,能感觉到地铺已经烧得不旺了,他整个人基本是被凌安之伸胳膊搂在怀里, 彼此取暖。
  许康轶摸了半天水晶镜才算是重新恢复了清明,再看凌安之吓了一跳——这人刚才还躺在他身边,用胳膊搂着他,估计是把他当余情了,这一回又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直挺挺的双膝跪在他面前:“陛下,臣有罪。”
  许康轶酒还没醒,头疼得嗡嗡直叫,左手扶着额头伸右爪搀扶他:“凌兄,你这是在做什么?昨晚喝酒是兄弟之间,你要是见外到分君臣之礼的话,便是我不会做人让你生疑,要下罪己诏了。”
  凌安之说的不是这个,他在许康轶睡着之后睁着眼睛想了半夜。从私人角度看,许康轶和花折在一起,便是放弃了子嗣;把王位留给旁支,可能会为国家招来祸端;且自己已经是四境统帅,可以调动大楚百万雄师,手里留着皇室的血脉,外人看自己会怎么想,还不得诬陷自己留着后手造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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