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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安山河 (毕毕大人)


  许康轶不撒手:“楚玉丰他们也自会把军备组装,我不走。”
  花折当然不想让许康轶走,可是许康轶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康轶,你应该去和楚玉丰回合;楚玉丰和代雪渊一共才有两万多人,还带着车马辎重,有你他们心里才有底;这附近全是夏吾骑兵,都督勒朵颜的尸体在此,你在此处太危险,你走吧,我在这等你,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她尸体在此,你就不危险吗?”许康轶抚摸着花折的脸颊半晌不语。
  花折像以往那样的轻声细语哄他:“你想想,凌安之和裴星元他们,胜负只在毫厘之间;余情还在城里,等着凌帅进城救她,生死命悬一线;明早再来接我,是一样的。”
  许康轶用手轻轻抚着花折的腰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折午夜噩梦带来的不安,康轶登了高处,可能真的文官武官全要少一人:“康轶,凌安之肯定会亲上城墙,他太危险,快走!”
  “我带你走。”
  “带着我沿途波折,血流的更快,康轶,听话,快走。”
  “走啊!”


第282章 剑来
  许康轶站起来, 觉得整个人全是空荡荡的,他心理明白,就算是他在这, 花折的血这么流下去, 终究也是无救;可凌安之和西北社稷军们硬撑着,胜负毫厘之间,时刻千钧一发,几十万条人命系在一条线上。
  他觉得朔风吹的脸上冰凉, 用脸贴了贴花折冰冷的脸颊, 也是冰冷,他心里雪亮,明天早晨接到的, 可能就是花折的尸身了。
  一个人躺在冰雪覆盖的荒郊野外咽下最后一口气,心中会是什么滋味?何况铭卓已经放弃所有飘零异乡,他怎么会放弃铭卓呢?
  如果换位, 是他重伤躺在这里,花折会不会走?
  花折当然不会走,就算是死,也会选择和他死在一起。
  如果今天重伤在此的是凌安之, 花折在城墙上玩命儿,花折会如何选择?花折也会选择许康轶留下来先救人, 自己咬着牙扛下去。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吗?
  许康轶苦思冥想,脑海中灵光一闪, 向刚才勒朵颜倒地的地方走去。
  花折听着许康轶起身离开的声音, 模糊地看着许康轶的背影,觉得眼睛上渡了一层水光,看许康轶脚步匆匆没有回头, 他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靠着一棵树干,觉得太困了,好累。
  听着他走远了,有些意识不清地喃喃自语:“康轶,别忘了我。”
  花折不再用左手压迫止血,而是伸进怀里,掏出一个极小的玉匣子,这其中有当年许康轶给他填的那首词,他一直爱若珍宝,想到这首曲子响起,和这首词唱起来的瞬间,便好似又经历了那一遍苦求多年一朝美梦成真的时刻。日前出京城去太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带在了身上,和许康轶同行十余载,亲密陪伴四年多,算不枉此生了吧。
  他也许命中只活得了这么久,记得日前几次梦到许康轶身穿崭新的龙袍君临天下,那帝王头上的珠帘和身上金色的飞龙威风极了,特别称康轶。
  他的康轶立于朝堂之上,伸手掀起珠帘,丹墀下左手一排是武将,第一个人的位置是空的,也许该站在那里的人是凌安之吧;右手边是文臣,尚书的位置上也空缺一人,也许站在那里的人,应该是他。
  梦中他换一个视角,终于能看到许康轶的脸,他的康轶看似面无表情,可他了解康轶,那个表情是——哀戚。
  所以他不想穿任何官袍,便是想摆脱立在朝堂下的命运,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稀里糊涂的当了一个辅谋军国。
  无论是凌安之、许康轶,或者是他花折,总归全是出身高贵的苦命人。
  可他永远是希望康轶能活着的,苦命总比没命好吧?
  凌安之现在也太危险,许康轶回去,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正有些失神的游思妄想,却发现身边又有了脚步声,勉强睁眼一看,原来是许康轶又返回来了。
  许康轶已经不由分说地蹲下了,开始用手扯起了头发,用他少见的语速说道:“铭卓,我见过你日前给宇文庭缝大血管,左右不过是划开伤口找到血管,吻合之后再缝针罢了,我觉得我也能做到。”
  确实是这个步骤,可花折自己右手已伤,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不知道这个事情许康轶怎么做,他一边问,许康轶已经用白雪清理了刀刃和头发。
  花折声音虚弱:“康轶,你用什么划开伤口?”
  许康轶已经将他的衣服划开,麻利地撕下衣襟,上下更紧的缠着了他伤口:“刚才我去捡了勒朵颜的短刀,你忍着点,告诉我在哪里划开伤口才能找到血管?”
  花折伸左手指引着许康轶,疼痛难忍:“你看不到,怎么找?”
  许康轶单手已经抚过他的腰身:“我双手触觉敏锐,摸得到,划刀口你能忍住吗?”
  花折咬着牙点头,豆大的汗珠顺着后颈和鬓角往下淌,生死攸关不忍也要忍,任由许康轶比划了一下之后毫不迟疑的划开腰侧,之后感觉两根手指伸进去探找断了的血管:“你拿什么缝合伤口?”
  许康轶回答迅速又简短:“我的头发”;“摸到了,血管没有完全断,还有一部分连着的。”
  花折疼得眼前金星乱冒也只能不动,他打小到二十岁每年几乎疼死一回,对疼痛的忍耐力极强,觉得不可思议:“没有针怎么缝合?”
  许康轶屏息静气,认真的在伤口中摸索形状:“你不会武功便是在以己度人,我单用头发便穿得透血管和皮肉。”
  花折疼得直抽气:“我要放松、放松,你不去救援楚将军,谁指挥组装军备?”
  许康轶觉得花折话太多,影响他这个新手大夫开刀,眉毛一竖:“你以为凌安之这点事也办不成吗?不许再说话了,你不累吗?”
  花折眼前发黑,能听到牙关齿列被咬到咯咯作响,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也说不出话了。
  他突然有些隐隐的良心发现了,士兵军官中,他用此处方式医治过受伤的无数人,还曾经直接给凌安之拔过箭矢、为宇文庭接过血管,这生剖下刀,真真罪不是人受的。
  许康轶这个蒙古大夫还不赖,依靠双手触觉真的把花折腰腹间的血止住了,又给他打了止血的绷带,对着花折的五根手指依样画葫芦,也是上下划开伤口,将筋脉接上,再缝合外伤口,处理的越来越快。
  等到了最后许康轶还开始自我解嘲:“看来瞎子也有瞎子的好处,你看我耳朵比凌帅还灵一些,这双手敏锐到摸得到苍蝇翅膀上的毛刺。”
  花折心思已经飘忽走了,现在夜色已深,四处太暗,依旧能看到京城的火光越烧越旺,社稷军的隆隆炮声从未中断过。
  他心中精打细算,知道炮火能坚持到这个时间,便肯定是覃信琼、楚玉丰送的辎重到了:“康轶,确实和你预估的一样,军备到了。”
  许康轶脱下外袍裹在了花折身上,微微下腰,稍稍一用力就把他背在了后背上,告诉他:“能忍住疼吗?我背你上去。”
  确实二人一瞬间也不想耽误,他伸胳膊搂住了许康轶的脖子,强打精神四处观看选择爬上去的路径:“康轶,此崖极陡,只有左手边稍微有一点坡度。”
  许康轶托着花折的大腿,微微侧了侧耳朵听空气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跟踪喘息声:“冷不冷?”
  花折失血太多,怎么可能不冷?不过现在时间宝贵,没时间注意这些,他转着头四处看,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刚才离开的林子里,好像有黑影子亦步亦趋的跟着我们。”
  许康轶不以为意背着花折继续大步往前走,用头顶蹭了蹭花折的肩膀下巴,他早就已经听到了野兽脚爪踏着雪地的声音:“应该有五六个狼被血腥味吸引过来了,半包围的陪着我们踽踽前行,你背后背着的刀小心别掉了,刀掉了的话想干掉它们会多点麻烦。”
  花折先是打了一个寒颤,之后回神后又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踏实。他自小生活在虎狼群中,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一向不知道安全感为何物。
  后来和许康轶也是历尽艰辛才走在一起,多年来从谨小慎微的和许康轶相处,到提着的心一步步的落下来,到了今晚,他觉得身后有铜墙铁壁,无论想做点什么俱为轻松。
  许康轶自小内向沉闷,有时候不太表达,可对他向来宠惯得异常,发生这么多事,当他觉得不安的时候,全是无条件的站在了他一边;知道他经历得多,简直是放任他爬到了头上去;许康轶武功极高,两个手指头用力就能让他完全动不了,硬、净的许康轶对被他“欺负”的事也是一笑置之,什么一万次也未说过什么;这是润物细无声的厚爱和救赎,是无原则完全照顾他心理暗影的潺潺爱意。
  ——他觉得自己的眼光极准,自小冷眼旁观,把人类全看成野生动物,不想在丛林里找伴侣和朋友,所以他逃离了夏吾国。
  年少时轻狂,觉得世间能担得住、配得上他这种能量爱恋的人太罕见,他在大楚能碰上七灾八难的许康轶,是上苍眷顾,许康轶也确实言出必行:从此以后,我的世界以你为轴;不只你是我的花折,我也是你的康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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