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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安山河 (毕毕大人)


  拨开层层蛛网,洞内潜伏的蝙蝠飞起,纵然是印证心底一直能猜到的真相,可真的当着他的面揭开的那一瞬间,他还有被扒皮抽筋了的痛楚。
  他不知道靠着山洞呆了多久,只觉得月光从空瓶山顶的洞口又铺洒了下来,紧接着却听到脚步声响,他愣了愣神向声音来的地方望去,竟然见到了一脸沉寂,举着火把摸索着进来的许康轶。
  好像和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夜晚一样,许康轶和凌安之又坐在了月上柳梢的密林外,听流水潺潺,蝉鸣阵阵,许康轶还是要小心脚下青苔。
  只不过斗转星移时过境迁,那时候是年轻的翼西郡王和平西将军,渐渐变成了翼亲王、北督道将军和定边总督、镇国公,而今变成了两个乱臣贼子。
  凌安之已经稳下了心神:“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康轶摘下水晶镜揉眼睛:“我在梦中,最经常去的地方,也是我皇兄的北疆都护府,此种心境下,你除了在这里,也不会有别处了。”
  凌安之:“花折说你视力稳住了,晚上也能看得到轮廓?”
  许康轶闻得到空气中阵阵青草鸟兽的味道:“这么多年了,我晚上看不清楚,渐渐喜欢上了空气中的各种味道。”
  凌安之笑:“我看的倒远,但嗅觉一般。”
  许康轶知道他天生眼神比鹰还好些,意有所指的说道:“我看不到这万里河山出路在哪里,却闻得到行将就木的气息。”
  许康轶一顿:“我们彼此相辅相成,有无相生,你帮我一下不好吗?”
  凌安之双眼望远:“古往今来,有自京外起兵入主了京城的皇子吗?”
  许康轶嫌坐着累,直接靠在他后背上:“也许我们能空前绝后也未可知。”
  凌安之视线追逐着飞来一个萤火虫:“古往今来,有几个打下了江山还能保全的名将呢?”
  他自从上了黄门关那天起,就知道为武将者,战功越多越不能保全,这是历史的规律和宿命。
  许康轶心中一动:“你在安西,容得下我吗?”
  许康轶一年多以来一直在安西当提督,他和凌安之当提督的时候每日跃马打仗不同,整日里忙着丝路税收和改革田亩,还指挥陈恒月、陈罪月相昀去协助宇文庭等人继续修建烽火台,如果不是头上还悬着屠刀,日子过的是舒服惬意。
  可安西是曾经的封疆大吏凌安之多年心血经营的地盘,安西军基本是凌安之一手打造,不知道算不算鸠占鹊巢。
  凌安之可能是在嘲弄他,笑的胸腔抖动:“安西必然得有人管理,和天要下雨一样,我有什么容不下你?”
  许康轶支起一条腿,让自己舒服点:“天下只不过比安西大一些,我自问心胸不输你,你说我能不能容得下你?”
  凌安之不约而同的他难兄难弟似的靠在一起:“我今天能造二阴毒许康乾的反,明天就能造你四瞎子许康轶的反,还说你容得下我?”
  原来凌安之心中的一个症结在这里,许康轶觉得凌安之有些多疑的好笑:“我信你便是,我又不是许康乾,能官逼民反的。”
  凌安之索性躺倒,直接枕在了许康轶的腿上,调戏他:“你这个断袖,我只枕一下你的腿,你不会动什么色心吧?”
  许康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什么断袖,只不过那个人正好是花折,他是男是女,是皇子还是庶民,现在对我没有区别了。”
  凌安之双手抱着后脑勺,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人性深不可测,不可考验。”
  许康轶也知道承诺以后的事纯属空谈,话已至此,许康轶觉得多说无用,也只轻叹了一口气。
  凌安之看许康轶一贯严肃沉稳,什么时候均冷静持重,绝少见他叹气:“康轶,你确实有中兴之才,但是没打过仗,此事根本不可能成功。”
  许康轶倒是第一次听凌安之和他分析战局:“你考虑过这个事?”新了鲜了,还说没想过要造反。
  凌安之利落的点头:“自西北兴兵入中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怎可不察?纵使是我带兵,也过不了几个关口。”
  “其一,客观战事上,潼关路难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即使损兵折将侥幸过了潼关,自西向东只要进了中原,太原、山东、东北、江南各道则必然会夹攻反军,到时候四面楚歌面临八方作战,必将陷入苦战;而且届时必将涉及到收复江南,想要收复江南便要打水仗,我不会打水战,也没有水军。”
  “其二,关键是军心难以控制,铁蹄对准自己的河山,三军将士皆人心惶惶,纵使小战役兵败,也会极大的影响了军心,一旦一步走错,可能项上人头直接会被左右的人送到京城去。”
  “其三,朝中武将并不白给,还是要知己知彼,朝中的武慈、林光、宇文载光和萧承布均是才华横溢的名将,殿下手中的将军们基本没有能和二人抗衡者;你说,到时候一定会多线作战四面八方直面这些人,人贵自知,殿下手中能指挥十几万人攻城的将军除了我基本没有,这些问题都怎么办?”


第195章 东西流水
  宇文载光就是宇文庭的亲弟弟, 已经在朝为官多年了。
  许康轶低头瞎眼冲他一笑:“我倒是不知道怎么办,可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怎么办。”
  “无赖,”凌安之从来不知道许康轶还能卖笑求荣,“还有一个问题, 也决定了我帮不了你。”
  许康轶皱眉疑问:“还有问题?”还真重重阻碍。
  凌安之望向夜空中的繁星点点:“我大前年在北疆,心肺突发疾病, 差点清晨猝死房中;前年在蒲福林雪山, 急火攻心发了高烧,不到两天就命悬一线;去年在兰州,没有心气差点被活活耗死;还在锦州被黑硫药炸成重伤;余情去年在兰州直接捅了我一个透心凉。”
  “如果协助你起兵,最少也要两三年才能成事, 我已经没有超过两年不伤不病的时候, 到时候两军阵前,主帅身亡, 直接就把从上到下全军将士送上了黄泉路。”
  许康轶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缓缓地说道:“如果是我,除了你家人被害, 你被困在蒲福林雪山忧愤生疾,和我母亲自裁一样,我无能为力之外。”
  “而其他数次,在北疆, 不会催你出战必须去直面丹尼斯秦;我根本不可能容不下你,你绝无在兰州被构陷暗杀的可能;这就不会逼得余情出此下策,和你拔刀相向, 以重伤换条命;在锦州抗金的战场上,如果你完全有决定权,以你的为人,建功立业的机会可能会交给属下,自己不会出城;这样算来,不也是无病无忧了吗?”
  凌安之眼中的火苗闪了闪,终于灭了下去:“我…过去的一切就过去吧,不可能克服这么多侥幸成功;偶然功成未必自保;纵使自保也不是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算了。”
  许康轶:“悲观者正确,乐观者成功。”
  凌安之缄默不语。
  许康轶注视着他的眸子:“凌兄,我知道你不为王图霸业、青史留名,可为天下的芸芸众生想一想呢?铁骑安天下,君明臣直,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凌安之眼中犹豫一闪而过,快的许康轶根本抓不住:“康轶,无论是谁登上那绝顶之巅孤家寡人的俯视苍生,我全是臣子。”
  许康轶犹自追问了一句:“你先前病的那么重,能一口心劲顶过来,难道不是为了给凌霄报仇吗?”
  “…”凌安之不自觉的又摸了摸颈上的玉坠子,久久的沉默了,周围好像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气氛陷入了宁静,他何尝不想血洗许康乾,让二阴毒也尝尝挫骨剜心的滋味?可现在和凌霄还是一起的,他活的好凌霄才能存在。
  许康轶看他意已绝,觉得该说的已经全说完了,捏了捏鼻梁:“我…如果这样的话,我安置一下,过一阵便和花折去夏吾了。”
  凌安之:“你去夏吾了?”
  他心知肚明,许康轶只要一走,国内这么多年经营的一切,就全完了。
  许康轶倒也只能想开:“我和你对生死的看法不同,死也要死得其所,此时引颈就戮,死的毫无价值,对不起身边的人,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凌安之枕在许康轶的腿上,觉得话也说开了:“我就算了,自寻生路吧。”
  许康轶一顿:“你去哪里自寻生路?”安西人来人往,经商的人极多,安西军纵使能保守秘密,可时间久了凌安之还在安西的消息必然还是会被来往商队传出去。
  凌安之看了看天,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我,就去胡杨窝子吧,那里苦寒人少,挨着波光粼粼的安西湖,风景还不错。”
  许康轶心中不解:“胡杨窝子是安西逃犯云集的地方,你是要和朝廷的钦犯们混在一起吗?”
  凌安之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看着许康轶释然笑笑:“康轶,我知道你敬重我,可是我现在就是逃犯。”
  他和许康轶多年来惺惺相惜,彼此私下互助不少,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殿下,我是以锦绣河山为重,不是我惜命;如果是殿下需要我攻打敌国,我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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