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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安山河 (毕毕大人)


  “安西军和他没什么渊源,不可能听他的,四瞎子手里是有几个臭钱,不过钱也是催命太岁,手下全是饭囊和废物,哪有什么帅才?到时候用什么打仗?用钱把我们砸死吗?”
  ******
  凌安之接了一趟许康轶,回来后依旧如故,夏吾骑兵兵临城下也好、突厥进了天山山口也罢,宇文庭翻来覆去一遍一遍向他汇报始末缘由,好像他都不关注,依旧趁着昆仑山和安西草原夏天的风景不错,四处里悠然自得,登高望远。
  许康轶抗旨不遵的消息宇文庭和雁南飞已经告诉了他,宇文庭不敢直接说别的,委婉的来了一句:“别的不讲,翼王确实心胸宽广,装得下这万里河山。”
  宇文庭自从宁夏从军入了安西军中后,心思全在大帅和安西军上,之前协助建功立业开疆拓土,后期竭尽全力,甚至不惜毁家纾难,也未保得住安西军的将星陨落。
  凌安之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宇文庭慌忙改口:“就算他现在是安西提督,安西军全军上下也只听大帅的。”
  雁南飞和凌安之说话更随意些,直接心直口快:“我看翼王殿下只是做了大帅当年应该做的事。”
  别的不说,大帅这活的太窝火了,整天冷冷淡淡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也是对的,要不还不得憋屈死?
  凌安之一瞪眼,两个人吓的全滚蛋了。
  纵使不是大帅了,看来还余威尚在。
  *
  没过两天,竟然还有远客到了,田长峰和楚玉丰一齐前来,来了一个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两个坐稳之后茶喝了几杯,互相默契的看了一眼,就不兜圈子的开门见山道:“请大帅为黎民百姓计。”
  凌安之长指轻轻的旋转杯盖,不想搭理他们:“我不是什么大帅,是一个隐姓埋名的逃犯。”
  楚玉丰为人直率一些,近两年过去了,想到昔日旧主,楚玉丰犹意难平,气的胸膛起伏眼睛通红:“自泽亲王死后,我们无一日安寝,无一日不想着报仇;只要大帅点头,我们回去便取了竖子佛晟的项上人头,在北疆举起翼王的大旗。”
  佛晟是兵部尚书佛平的儿子,在免去了许康轶的北督道将军之后直接空降到了北疆,左右不过是佛平想给儿子攒些军功,之后再入朝。
  凌安之淡然稳坐的像一座冰山,低头避重就轻道:“泽亲王和我阴阳相隔,早就没有关系了。”
  楚玉丰情急之下,跳着眼角站起身道:“如若泽亲王登基,凌大帅有此日乎?”
  凌安之说话懒洋洋的:“至少毓王脑子没那么热。”
  泽亲王意气用事,骤然离世,不知道牵连了多少人。
  见有人如此埋汰他的旧主,偏还不知道如何反驳,直接把楚玉丰噎的钳口结舌,张了好几次口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田长峰摆了摆手,让被噎的舌头打结的楚玉丰坐下说话,拱手问凌安之:“敢问凌帅,翼王为人如何?”
  凌安之直言不讳:“精明不失厚道。”
  田长峰再问:“翼王心胸如何?”
  凌安之:“毋庸置疑。”
  田长峰三问:“翼王为官如何?”
  凌安之:“治世之臣。”
  田长峰第四问:“翼王若为君,当如何?”
  凌安之没有说话,喉结动了一下,翼王为君,中兴之帝。
  有胸襟够理性的人便已经足够当个好皇帝,何况许康轶能力和手腕俱为一流。
  楚玉丰忍不住又跳起来大声说道:“凌帅,我当时看你壮志凌云,以为你装了点济世的理想,可许康乾在一天,你便没有能重见天光之日,难道一辈子像个鼠辈一样的过?”
  凌安之像是听了别人的事,觉得这次用早晨露水泡的茶叶喝起来不错:“当将军还是做鼠辈,都是活法,楚将军,嚷嚷了半天也渴了,尝尝这个茶叶。”
  楚玉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强忍住才能不拍桌子:“凌安之,你少年得志,平步青云,一直是封疆大吏,由安西提督到定边总督,二十五岁封侯,之后又晋了国公,只不过是突然间丢了官受了冤枉,便消沉至此,翼王受了那么多次打击,也未见如你一般?”
  凌安之的消沉,当然不是这些身外之物,他也不屑解释,木然道:“哦,翼王或可登高楼当天子,我在深沟当鼠辈,当然不一样。”
  楚玉丰见他言辞戏谑,不禁气结,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出言相激道:“你被救起之后便四大皆空了似的,真若如此,何不剃了头发当和尚去?赖在昆仑山不走,是何意思?”
  真是聒噪,凌安之脸沉下来,他确实是有些看破红尘,但还有能略微解闷的东西,比如这四季美景、山川草原:“昆仑山是我从打小起便经常游逛的后院,恐怕轮不到楚将军北疆的外人来置喙吧?来人,敬茶。”
  花折才到门口,就碰到了灰头土脸被端茶送客的田长峰和楚玉丰,花折疑惑问道:“您二位这么快就出来了?”
  田长峰知道现在花折最得翼王宠信,他表面上温和有礼,仿佛有了失忆的疾病,把之前两个人之间的不愉快全忘了:“凌帅有些气恼,把我们请出来了。”
  楚玉丰不知道当年的事,觉得花折得到翼王的信任便有得到信任的理由,他直接背着手开始抱怨:“顽石一般,油盐不进,你想想怎么说吧,要不兜头也是碰上钉子。”
  花折进了凌安之的会客厅,发现他人已经不在厅里,他随便转转,自来熟的进了凌安之的卧房。
  房中盆景小鱼儿,处处都有被余情精心布置过的痕迹,不过他的目光被琉璃罩里精雕的大气昆仑山吸引了,忍不住俯身下腰,仔细观察。
  等他再回头看时,凌安之已经无声的躺在了床上。
  凌安之去年受伤以来,消减颇多,百般调养照顾也未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五官更显轮廓分明,脸庞白皙到如寒冰般微微透明,不过神兵利刃的神韵却收了起来,整日里沉默少言面色寡淡,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花折坐在了床边,将他手腕拿过来诊脉:“凌大帅,你当日宁可死,也未想过谋反,你以为你姓凌,便要遵守凌氏祖训?”
  凌安之为人与诚实两个字无缘,很少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任由他猜测。
  花折搭在脉息上:“可我觉得你血液中一点凌氏的血统也没有,如果非要灌一个姓,二夫人阿迪雅的姓也不错,何必墨守成规呢?”
  凌安之把手抽了回来,寻常百姓说话,还知道不能揭人短处,花折果然大胆,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当面说他不姓凌的:“我纵使姓张王李赵,也不姓乱臣贼子。”
  花折觉得摸到了他的脉:“关键谁才是乱臣贼子?如果当时泽亲王未被暗杀,你说谁才在那个位置上?”
  凌安之不想听他怂恿,眼望床帐:“兄弟之间祸起萧墙,和外人无关。倒是你,这么多年矢志不渝的想把我拉下水,对翼王也算情意深重。”
  花折:“也有人对你这般情深义重。”
  凌安之知道他说的是凌霄。
  花折直接握住他的手,直接盯进了他眼波中:“他也姓凌。”
  花折觉得是在凌安之心上开刀:“我比他运气好些,至少有些话已经出口,而且还有三寸气在。”
  凌安之本想甩开花折的动作停了,向枕头上靠了靠,不管怎么办到的,花折现在和许康轶在一起了:“你倒是会为自己经营。”
  花折:“我劝你也为自己经营。”
  花折起身,漫无目的的在屋里走了几圈,看了看这间卧房,最后眼光落在了琉璃罩内,想到挚友,花折笑的有些苦涩:“我知道他为什么戴上了护目镜,知道他为什么不娶凌忱,知道他为什么撮合你和余情,知道他为什么不离你左右…”
  凌霄去后,从未有人真正的和凌安之聊起过凌霄,伤口太大,无人敢提,所以他只能独自思念。
  他心疼凌霄从小受那么苦,除了养伤未休息过;心疼凌霄将心事深埋心底,多年来只字未提过;心疼凌霄如此隐忍,不离左右的看着他和余情蜜里调油;更心疼凌霄无辜惨死,嘱托却是告诉他忘了凌霄,不要报仇,——不要报仇,活下去。
  他后悔未早日帮凌霄打开心结,乃至于让凌霄泥足深陷;后悔当时只想到凌霄重伤初愈,不想让凌霄那么早回前线打仗,让凌霄押送那些无所谓的破烂;是不是亲手把凌霄推进了鬼门关,当了他的替死鬼。
  凌安之双手握成拳头指节发白咔咔作响,他在这人世间唯一一个完全信任依赖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悄无声息的去了。
  花折见他咬的嘴唇隐隐见血,说话字字清晰,犹如是在拔虎须:“我还知道他,究竟是被谁害死、是怎么被害死的。”


第193章 活个明白
  花折一句话, 犹如平地炸雷一般,凌安之面上血色瞬间褪去,眉眼间掩饰不住的震惊:“你说什么?”
  当时凌霄陈述,以及在现场彻查了蛛丝马迹, 俱显示表面是流民和突厥暗杀,他一看行动如此缜密, 便知不可能是粗鄙的乱民和突厥所为。
  金国骑兵杀泽亲王, 突厥杀手害凌霄,连手法都别无二致,是谁做的昭然若揭,可惜没有证据。但没过多久自己便已经失势, 不再有深入查究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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