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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安山河 (毕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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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情刚回到太原家中,草草用罢了晚饭回到房里, 就看到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登堂入室的凌安之。
  无视凌安之眉欢眼笑, 余情最近忧心如焚,简直要被急死了, 直接带上门扯着他的衣襟把他拉进了书房:“三哥, 你进京都做什么了?不是答应过我一切顺从吗?”
  凌安之心道顺从又有何用,他大哥凌川在拱卫京师抵御金军的时候被害死, 难道许康乾会傻到真的以为他不知道不成?砍了他的手足,就算是他暂时顺从得到些平安,也会和浮游一样朝不保夕的不持久。
  他摸着脑袋装傻充愣:“我挺顺从的啊,陛下的奖赏的御赐之物百余车, 我今天下午到了太原军中,和凌霄清点一下午也没点完。”
  余情手捂着嘴,脸上似有怒意, 眼中却有水汽,忐忑道:“三哥,国家贫弱,赏赐如此丰厚,还不是因为心里忌惮你?”
  凌安之倒不以为意,伸手掐余情的脸蛋和纤细的爪爪:“我打仗为了万里河山,忌惮我也没办法,看我不顺眼大不了辞官不干了,跟着情儿当一个吃软饭的好不好?”
  凌安之想到余情说过的在太原等他的话,胸中有些憋闷,将她靠在了自己心口上:“情儿,你早就猜到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也有个准备?”
  余情猜到陛下赐婚,凭的是女人的直觉,就好比他们这些做生意的,站柜台的伙计独当一面随时可以改换门庭的时候,掌柜的将女儿许配给活计以留住人才一样,否则即便本家能给出金银钱币,其他做生意的人家也能拿出来一样。
  事已至此,余情觉得多说无用,倒也不至于退无可退:“三哥,以前全是我听你的,你以后听我一次行吗?”
  凌安之哑然失笑,小黄鱼儿还嫌他不听话,不过能听话的时候不用说,不想听的说了也没用:
  “皇家确实事多,弄了点礼物还要我亲自押送,殊不知安西的雪都下冒烟了,我到时候让凌霄先押送着这堆东西回黄门关,自己快马加鞭先回去收拾一下扰边的突厥野狗。”
  凌霄最近也在太原等着凌安之出京,余情和凌霄因为各种事已经见了好几面了,余情心照不宣的一笑:“三哥是因为凌霄内伤还没好利索,不想让他那么早回安西开始打仗,对了,小哥哥病好了,趁着凌霄离开之前,咱们明晚去兔子窝小聚一下吧。”
  兔子窝地点隐蔽清净,他们一共就几个人入夜了纷纷偷偷来到了这里,此时每个人均有些前途未卜,也只能是暂时的酒内忘忧,气氛稍微有些压抑。
  花折凝眉沉思,觉的功名利禄乃身外之物,其他的事情也全有灵活解决的办法,应该活跃一下气氛,把琴抱了出来,亲手焚香想弹奏一曲。
  凌安之有些看不上花折唱着万民百姓天下苍生,其实满肚子坏水的做派:“花公子,咱们这锅里炖着的鹤肉还没吃完,你焚什么香啊?直接焚琴算了。”
  花折一时语塞,连许康轶也没憋住笑,他看了看张口结舌的花折,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他在琴前盘膝坐下,对着大家说道:“我最近写了一个曲子,唱给大家听听。”
  所有人互相匪夷所思的看了看,翼王弹琴已经是打破矜持的外表,这“唱”曲是几个意思?
  花折在翼王身边多年,也未见过他玩物丧志到这种程度。
  许康轶向他挥挥手,招他到身侧来,“多一人弹奏一下好些,你将就我一下。”
  仔细听来,五个人全能听懂,因为当时这五个人全在场——
  四手联弹默契无比,关外风生水起、鹰击长空声,忽远忽近的狼嚎声,许康轶张嗓开唱,他平时声音清晰圆润,张口唱歌但觉嗓音华丽,语言平铺直叙,有些不同于大楚常见的诗词歌赋:
  “捕鱼儿海中见鱼,苍山暮雪中见雾,天山之南草原中初初见你。
  何为法门?如何寻得慧根?
  大浪淘沙,尘埃褪去,真情荡存。
  日月星辰,是你陪衬。崭露头角在西域,聪慧灌顶在河堤。
  殚精竭虑在王府,却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最遥远的距离;
  春风拂面在眼前,却不知斯人何意?
  无悔于付出,误会于理解。
  所爱隔生死,生死亦可期。
  你是黎明之光,上苍赐予。
  我一生所有的无措和不幸,是为了攒上运气遇到你。
  感谢给与我宠爱的时间和机会,我将一诺千金的待你。”
  曲中百感交集,涓涓流淌着爱恋与谢意,谢花折情深似海、眷爱如佛、不离不弃。
  凌安之和凌霄当场瞬间石化,一时和人棍一样僵到了最后,高贵持重的翼王当众以歌传情?这要不是亲眼所见现场表演,估计别人和他俩赌项上人头,他俩都得输出去。
  凌安之不懂音律,但觉惊世骇俗,平生第一次流露出懵懂无知、被吓掉了下巴的表情来:“我的乖乖,你们两个公鸡还真凑成一对了?还真是乱了套了?全贵为皇子,要脸不要脸?”
  余情先前只知道花折为情所困,没想到翼王点头了还不算,竟弄了曲子当面唱出来,平时灵性十足的黑眼睛仿佛惊成了不会转动的死鱼眼:“天呐,这要是泽亲王知道,非得气得还阳从棺材里跳出来不可!”
  凌霄从来没想到这么离经叛道、古怪陆离的感情也能开出花来,他抱着肩膀直挺挺的靠在椅背上:“这不是不计后果?全断子绝孙了吗?”
  不过又想想在场的凌安之和余情,基本也是断子绝孙的。
  花折一生从来没觉得如此沐浴恩典、扬眉吐气过,他挑着眼眉冲许康轶质问:“你不是说从来没谱过曲子吗?”
  许康轶在怀里拿出一本书,是一个名人传记,是那日花折在小南楼交给他的,当时书中还夹着花折所写的药方,他再打开,里边夹着一张纸,是许康轶可以传世的字迹:“我不只谱了个曲子,还按照你们夏吾国的方式添了词。”
  “你…”花折突然想到许康轶病危之时想要万卷书陪葬,看来应该包括这一本,他又气又心疼:“如果后来你那么没了,是不是这曲子和词你打算带到棺材里去,永远我都不会知道?”
  许康轶讪笑:“这不是没进棺材吗?”
  许康轶这么多年来,临渊履薄步步为营,绝少被别人抓住把柄,行事周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人贵自知。
  一时成功不代表一直成功,一时得意不代表一直得意,不要低估对手的智商,尊重敌人要拿出极大的诚意。
  ——无论想做什么,第一件事全是先掂量一下自己。
  自从花折那日离府之后,他才骤然发觉,花折在他心中,早已经不是个什么大夫朋友了。
  花折当日心死离去之后,他的世界直接变黑了,花折一走,他不仅再没有了生的希望,心里也空落落的;午夜睡不着,开始回顾和花折走过的这些日子。
  这么多年来,这个人陪他喜,陪他忧,把他从紧绷着的弓弦,放松成了卧室里养狗的王爷,他不只是生活上习惯,更是心中的挂牵,比如走到哪里全带在身边,看不得他受罪,不自觉的总想教他识字射箭。
  那个人现在不在他身边了,可是却早已经钻到他心里了,不管不顾的一个吻,就能天雷勾动地火,让他再也不能心态如常。
  他第一次抛开了现实开始幻想:如果能如他名字中所希望的,健康超越该有多好,他一定会亲自去找花折,找到之后随心所欲,想表达什么就任性的表达什么,比如说花折,我觉得试试接纳你挺好的。
  可幻想过后,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他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他突然想到去年在北疆过的那个春节,花折靡费万金,在北疆都护府的天空上点燃了漫天的烟花,炸了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花折在早早的替他珍惜能过的每一个春节。
  他和当时的烟花比起来,只好一点点——就是能再多过今年一个春节。
  命不久矣的人试试接纳花折?他是想做什么,拿花折来冲喜吗?
  花折对他孤注一掷,一旦他撒手人寰,花折可能会记住他风华正茂便灰飞烟灭的样子,印成一个永恒的悲剧刻在花折心里,变成床前明月光和海上的蓬莱山,可思可想不可见,让花折余生如何自处?
  别说花折王子之尊,对他心怀执念是误入歧途,就算是寻常庶人,此种做法也有违人伦。
  他已经选择了毕生孤寂,不能因为曾经看到过光明,就忘了自己终归是属于黑暗,光明可以用来在孤寂中回忆,毕竟余生也并不漫长了,回忆就足够用了。
  可花折那天黎明时分又不放心他回来了,他感动惊喜到有心中见光的感觉,安慰自己只要一点点——只要贪恋一下这最后的陪伴也是好的。
  他觉得自己能峰回路转,并非是上天眷顾,而是事在人为。
  花折是上苍赐予他的大礼,先前掌管他的生死,现在掌管他的心神。
  花折伸了伸手指按了按高耸的山根,刨根问底:“康轶,曲子你什么时候填的?”
  许康轶稍稍沉吟了一下:“余情把你带离王府之后,你又自己回来之前那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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