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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安山河 (毕毕大人)


  ——铭卓,你与我风雨同舟,我愿你生而自由。
  纵使许康轶不说,花折大概也猜得到许康轶给他的安排,花折声音清越,如极品翡翠在空谷中撞击之音:“我不要那个虎狼中的帝位,椅子太硬,周围人心太凉,任何真心也别想得到,心里空空荡荡的没个着落,再者说我自小悠哉,不想受那个拘束。”
  许康轶轻拍他的手臂:“至高帝位,无尚权力,你手段能力比我强多了,不用担心控制不了他们。”花折凝眉:“会阴谋诡计不一定会是好皇帝,能在皇位上坐稳的,这些手腕基本全都会,明君和昏君,相差最大的是胸襟罢了,我有时候纯粹了些,不想在不感兴趣的事上花时间和心思。”
  花折不再顺着他的话茬走,忍不住用手理了理许康轶披散的头发:“殿下也没想过做皇帝,不也是只想当一个悠哉的闲云野鹤,想找一块封地当个舒舒服服的王爷吗?”
  话锋一转:“再说了,这么多年我陪着殿下走过大楚这么多地方,已经看处处都很熟悉亲切了,夏吾没有…你,我不知道去想谁,殿下,没有念想,我不是走肉行尸了吗?”
  许康轶轻笑,握了他手臂一下:“花折,没有念想,你不是无忧无虑了吗?”
  空气静谧了一瞬,许康轶太累了,有些说不动了,到时候元捷拆开密信,自会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届时不会由着花折的性子:
  “花折,登基之后身居高位,后宫佳丽无数,各个…百媚千红的讨你欢心,当你只是处理朝政的时候、抱着宠爱女子为你诞下新生孩子的时候,才偶尔想起和我…这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来,就说明你已经把我这个糊涂虫又瞎眼的康轶忘了,我也就放心了。”
  “百媚千红的佳丽?”除却巫山不是云,花折将脸埋在许康轶温暖肩窝里淡雅的笑,觉得自己毕生的热血和感情已然只放在了一个人身上,再也分不出来任何一点给别人了,真的好怕他变得冰凉的那一天:
  “她们都精的很,里里外外算的清清楚楚,毒杀了我给家里人谋一条出路也未可知,全不如你这个对外聪明,对身边人才糊涂的康轶。”
  一句话在许康轶心里口里晃了无数圈,以前终究不敢问出口:“铭卓,你后悔认识我吗?”
  后悔?花折伸手抚摸着许康轶的后背:“我为什么要后悔?”
  许康轶用尽全身的力气半睁了睁眼睛,说话也是轻若落雪:“六年多心血付出,什么也没有得到过,谁都会后悔。”
  花折声音中透着丝甜腻:“谁说我什么都没得到过?”
  许康轶轻轻问他:“得到过什么?”
  ——每个月王府发给你的俸禄银子吗?
  就算是花折在他身边安全一些,可其实除了他,其他的花折全太多选择了。
  花折轻轻贴向他的耳畔,温馨从声音中透出来:“这么多年,我吻到过你七次;七月初一,你还亲我额头一次。”
  做事追求细节,谨慎已成习惯,许康轶还真的算了算:“没有七次吧?就算是加上在小南楼的那一次,也只有六次。”
  康轶,我偷偷吻过你一次:“就是七次。”
  见花折那小确幸的样子,许康轶心酸难耐:“还有哪次?”
  花折卖关子:“反正你最近也没事做,好好猜一猜,猜到了告诉我。”
  花折不等他回答:“你问我后不后悔?和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我说你听就行了。”
  许康轶“嗯”了一声。
  花折轻轻捏他的手肘和手腕,让过血通畅些稍微舒服些:“我打小出生在夏吾皇宫,是我父王的一根独苗,从小便是当继承人培养的,身边一片虚情假意的称赞声,夸我长的好,唱的好,读书读的好,以及听话孝顺父王和祖母。”
  花折冷清的声音中透漏着恨意:“其实他们说的全不对,我最好的,是戏演的好,我打小就知道祖母想乾纲独断、一直有想当女王的野心,几次暗示过父王万事小心,可父王心慈面软,不听我的,最后不到四十岁,就死得不明不白,我的靠山一下就没了,如果不出意外,就快要死到我了。”
  花折自小城府极深,只稍微流露就经常让身旁人胆寒戒备,所以花折从来表现春风拂面的一面,而今在许康轶面前,毫无掩饰的表露出来:
  “我打小就喜欢四处闲散游荡,装作看不懂局势,好似不争不抢,最得祖母欢心,利用好自己的血统好好做一个傀儡,让她以为我这个王国正统比外边那些旁支好控制多了,才能活下来,所以她认为我最孝顺,后来也是实心实意的培养我,想我接她的王位。”
  “其实我最恨她,恨她虎毒食子,恨她拨动风云,让我活在一片虚无之中,身边任何可靠的东西都没有,我想要活下去,就要比她手段高。”
  “那么多年,我的心和我的人,全是空的,我做的一切在我看来,对自己均没有任何意义;唯一可指望和带给我感动的,竟然是远在大楚的这一缕血脉,有人知道我需要,就这么平白的赐予了我;我每日里好奇,这个大楚的人是什么样子,长的什么样的眉眼,如果看向我,目光是不是和梦中一样平静坚定?”
  “后来这一缕血脉指引着我,把我送到了你的身边来,我真的动心你又精明又糊涂矛盾的样子。所以,不能因为我需要的时候就索取,到了付出的时候就后悔。”
  “康轶,我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放弃希望不努力去拥有。虽然辛苦些,但是我依然选择滚烫的人生。”
  许康轶觉得心中气血翻腾,鼻子发酸:“…花折,可是,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有过快乐的时候吗?”
  花折加点力握住了他的手腕,回答的柔和中透着丝丝坚定:“有过。”
  许康轶声音虚弱,毫无自信的问他:“一共有过几天?”
  一片茫然的黑暗中,花折忍不住的眼泪已经砸落在了许康轶的额头上:“每一天。”
  ******
  转眼入了深秋,此时凌安之、凌霄、裴星元全已经到了兰州,原因无他——任谁都看的出来,许康轶最后的几天到来了。
  许康轶本就体弱,没有像花折期望的那样能熬到油尽灯枯,估计是要提前点去见阎王了,胃气已歇了数日,每天只能进几口参汤米汤,腿部浮肿,整个人快要消瘦到皮包着骨肉,他断然拒绝了花折奉血的想法,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多苟延残喘几天徒增加别人的负担。
  药石已经无效拖延病情,花折现在下的药全以止痛为主,可由于能喝下去的实在太少,还是会疼到汗湿被褥,经常被折磨到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
  他神智清醒,看到这么多人天高水远的跑过来不免也有告别之意,强撑着陪大家吃了一顿觥筹交错的午饭。
  席间端着白开水声音虚弱的逗妹妹余情:“小黄鱼儿,当年你娘在的时候,就想看你有个着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嫁不出去,害得我…叔叔和舅舅全当不上。”
  看着许康轶瘦成麻杆一样的指节、皮包着骨头的手腕、以前丰润的太阳穴也塌了下去贴在骨头上,席间除了花折之外,均沉默不言面面相觑,余情低着头心酸的咬着嘴唇,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当的确实过分。
  凌安之也不愿意看许康轶一生带到棺材里去的全是遗憾,他想了想,伸手揽住了余情的肩膀:“殿下,我…和情儿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只是没有声张。”
  许康轶先是一愣,之后环顾席间,除了花折和他一样有意外之色,凌霄和裴星元俱是神色坦然的如释重负,就是全知情了?他忍不住苦笑:“怪不得坊间叫我四瞎子许康轶,看来果然如此。”
  当时他和皇兄数次想要将凌安之收到麾下,可惜凌安之从不吐口,滴水不漏,却不想早早钓了他们家最富的小黄鱼儿,搂着美人享受瞒着他们而已。
  凌安之最大的一杯酒满满斟上,微微一欠身赔罪道:“殿下——二表哥,妹夫在这里有礼了。”语罢一饮而尽。
  花折看到他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当时虚张声势把刀插在了他的枕头上,却不想暗度陈仓把他们瞒了一个结结实实,当即加码:“贼喊捉贼,一杯不行,这样的杯子要罚十杯。”
  凌霄伸手阻拦:“使不得,这一杯足有半斤多,我家大帅也是内伤初愈,不能如此纵酒。”
  花折看凌霄也不顺眼,做什么坏事凌安之是主犯,凌霄全是帮凶,用手弹着凌霄额头,批评他助纣为虐:“那就倒二十杯,破军将军也跟着受罚吧,本神医圣手在此,还担心喝坏了你们不成?”
  神医都说话了,凌安之哈哈大笑,不想牵连凌霄,自己捧着酒坛开始倒酒,喝水一样十杯酒全都下了肚。
  直看得余情目瞪口呆,这把酒当水喝,是酒鳖吗?
  许康轶见他喝完,扶着花折轻轻的冷哼一声:“想不到你…做人不实在,喝酒倒是实在,看在你好歹…还有这么点优点,本王送你一份小礼吧,如果你哪天对余情始乱终弃,余情便用此礼…实行家法。”
  凌安之刚想问是何礼物,只见许康轶已经撑着桌面在席间坚持着站起身来,双手在腰间一按,呛啷一声响,宝剑秋风落叶扫卸了下来,单手递给了凌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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