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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安山河 (毕毕大人)


  许康轶已经知道余情冲进来了,正坐在会客厅等她,余情见到他气的心都在发抖,一鞭子甩下去,不过想到许康轶好歹是病重的哥哥,鞭梢堪堪停在了距离胸闷一寸之处,她用马鞭指着他,双目圆瞪颤抖着嗓子问他:“大楚与夏吾,国力孰强孰弱?”
  许康轶静坐不动,半敛眼帘沉思:“若是国土,大楚大一倍,可若论国力,当然是夏吾发达一些。”
  余情再问:“大楚和夏吾的皇子,哪个更尊贵一些?”
  许康轶心中一动:“夏吾血统正宗的,只有一位王子,当然是夏吾的皇子更尊贵一些。”
  余情再问:“你若出生时可以选择,是在夏吾继位还是在大楚经营?”
  许康轶对此问题早已经和泽亲王自我解嘲过,恨不生在国力强盛的夏吾,当那一根独苗,何必在大楚蝇营狗苟?
  夏吾的一棵独苗?他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余情,音调从未有过的提高了一度:“你说花折是夏吾的王子?”
  怪不得花折处置起吏部考功部的公文和北督道军中的公文全没有难度,他问起的时候花折云淡风轻的说是天赋异禀,这非身份极其贵重不可能有机会学得到。
  怪不得近年来夏吾商队往来频繁,难道是找人?
  难怪花折要藏在他身边,在民间的话太容易被发现了。


第138章 眷爱如佛
  余情气的浑身发抖, 她不想被别人听到,稍稍压低了声音:“花折王子之尊,想要什么皇权富贵,不离开夏吾即可。当年母亲姐姐名为遇害实则是被赐死, 他不想再像个野生动物一样争权夺利逃离出境,带着对你这点念想, 只身入了王府, 你扪心自问,他这些年对你如何?”
  “他如果真的是要颠覆大楚基业,又怎么会没给自己安排退路?”
  “你身边不是没有过真叛徒,也未见你要赶尽杀绝, 可为你耗尽一身热血的花折, 你为何如此歹毒?只怪我前些天接到他的传信看他教我那些治病的环节,还有些不明就里, 殊不知却是死到临头还在为你着想!”
  “你看似胸中有些天地, 看来也左不过是心只一隅,理解不了格局更高更纯粹的情怀。平时只道你有时候糊涂, 却没料到你如此狼心狗肺,你自毁长城,冤杀了唯一你给你治病的人,殊不知你想的这些所谓家国大事, 在花折那里已经弃之如敝帚。”
  “花折金玉满堂、腰缠万贯,又不求官,你说除了你?他还求什么?!”
  许康轶缄默当场, 哑口无言。
  余情口干舌燥,再想到这些年花折的种种,不觉得吸着鼻子潸然泪下:“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去安西军中当兵呢,能为安西军赚些军费,纵使身累些,也不会有人容不下他。”
  她正在难过,却看到内室珠帘被层层掀起,形容枯槁的走出一个人来,“花折?”
  许康轶事到临头,走下了楼梯口天人交战静立良久,听到花折捂着口鼻压抑着的咳嗽,眼前闪过多年来的种种,终是于心不忍,觉得宁可去列祖列宗和皇兄那里领罪,也不能让花折这么不清不楚的冤死。
  想罢急转身带着他用飞爪抓住窗外远方高树,沿着进去时踢开的铁栅栏带着花折从窗户中荡了出来,一路无言,带回了自己的卧室。
  余情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先是一惊,之后大喜过望,最后归于平静:“你自己逃出来了?”
  花折惜字如金:“他最后关头带我出来的。”
  余情见花折眸光暗淡,憔悴异常,缩肩塌背的面有病色,毫无昔日自信卓拔之态,知道他心气受了打击,一时缓不过来。
  ——要烧死他是深思熟虑的,带他出来可能是心思一闪而已。
  他爱重至深之人,却放任别人为他设计了一个最可怕的死法,任是何人,岂有不心如死灰之理?何况用情纯粹、孤注一掷的花折。
  余情不再说话,看了看许康轶,之后拉过了花折的胳膊:“让花折将药方留下吧,他在这也无用了。我看花折也是伤病交加,带他出去治疗安置一段时间,四殿下,你清醒些吧。”
  一切真相大白,除了他许康轶,世间万物对花折来说均易得的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花折所作所为,抛却天理伦常,只从为了达到目的的角度来说,只不过是比他更周全慎重,成功的几率更高一些。
  他是大楚的皇子,为的是江山社稷;花折是对他心有希翼的大夫,为的是了他心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能是换他余生空闲些时间。
  ——信不信在你,做不做在我。
  许康轶站起身来,模糊的看着花折一身单薄瑟缩的秋衣,面上有菜色,觉得说一句抱歉愧疚之类的太轻,无声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花折情深似海,眷爱如佛,完全不求回报的扑在了他这个薄情糊涂的人身上,他觉得结草衔环也难报一二了。
  没有花折的时候,他无怒无欢,不为难;有了花折的以后,他大喜大悲,常犹豫。
  他何德何能,有人对他如此爱重?如果不是真相浮出水面,他可能不会信世上有这么无我的感情。
  他身边过于血雨腥风,离开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有阳光大道,何必选择独木桥?
  一时间心中千种念头闪过,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了花折身上,按了按花折的肩膀:“铭卓,你…刚才已经死过一次了,前尘往事就忘了吧,外面天高海阔,珍重。”
  花折万念俱灰,他当年孑然一身跟着许康轶进了泽亲王府,而今要走,也不想带走一件大氅,可看许康轶也是病入膏肓,终不想再解下大氅引他多些情绪。
  他本能的后退一步,双膝跪下,声音里再没有了往日的欢跃:“殿下,无论我曾经是什么身份,终究是我舍弃的;您护了我多年,和我主仆一场,多年来我一事无成,临走给您磕头认个错吧。”
  许康轶侧跨了一步,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他,冲门口无声缓缓手背向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花折任由余情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搀起来,把他带出了王府。
  ******
  余家家大业大,余家老二多年在京城苦心经营、深耕细作,在京城产业商户无数,绝大多数为求低调,俱是隐名的。
  比如说现在下榻的这座宅子,是前朝王孙公子们的家业,闹中取静,居住环境极好。
  余情安置下花折,陪他说了一会话,看他神色黯然,知道他是想单独呆一会,夜色已深便不再打扰,吩咐下人细细看顾,她起身去了侧院书房。
  门帘掀起,一名男子坐在桌旁品茶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仔细看去,竟然是西北郎凌安之,听到余情进来脚步轻快,也不抬头,朗笑道:“怎么,接到夏吾的王子了?”
  余情脚步一顿,继而坐在桌旁去按凌安之高挺的鼻梁,大为惊奇:“花折身份只有我和梅绛雪知晓,这么多年从来不敢透漏任何风声出去。这你也猜得到,你怎么知道花折是夏吾的王子?”
  凌安之卖关子的侧首一笑,抬手捏住余情的下巴,“你今晚任由夫君所为,我就告诉你。”
  余情当即坐直了身子,脑袋往后仰了仰:“你这个酒色之徒,我可不像你不用出门,明天好多事要做,没门。”
  凌安之身体素质极佳,平时精力全用在战场上,可最近没有战事,他注意力转移,恨不得和余情合二为一,昨晚花样繁多的曲意侍奉,惹得余情辗转求饶,四更天过半才睡下,今天日上三竿了还起不来,差点被付商堵在房中看出端倪。
  所以今日起床后就痛定思痛,今晚要守身如玉,绝不再被西北侯声色迷惑。
  这半年凌安之和余情情意绵绵,往来信函心意不断,每个把月便有一个人不辞辛苦的跑一遭。凌安之本来前几天到太原军中,一为检查太原军整编训练后的效果,二为探望余情,却不料余情有生意上的事进了京城。
  他心里有点小失望空荡荡的,想了想干脆把手头事情利落的整理完,之后偷偷进了京,也是昨天刚到。
  凌安之将余情搂过来蜻蜓点水的吻了几下:“情儿,以前不是挺愿意占三哥便宜的吗?”
  余情手里一堆事扔着:“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凌安之冲她忽闪着浓密的眼睫毛装可怜:“果然天下的坏女人全是一样的,得到了就不珍惜。”
  余情哭笑不得,这大帅怎么这样:“…”
  这位用碧波荡漾的眼睛雾蒙蒙的看着她,似有祈求之意:“我下厨给你做饭换还不行吗?”
  余情堪堪绷着脸:“女子以瘦为美,我才不馋。”
  凌安之拉起余情的袖子,轻轻摇了几下犯贱:“夫君自西北来,情儿还是以身饲狼吧?”
  余情本来对他从来说不出一个不字,不过近日糟心的事情太多,想到许康轶病重,花折也遭遇了变故,不由得笑不出来了:“三哥,花折的身份只有我和梅绛雪知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凌安之怏怏然的住了手,用手指摩挲着下巴,不再耍赖吊胃口:“今年春季,安西军追击突厥,为求近路冒雪偷越夏吾国境,被夏吾都督勒朵颜带重兵发现,本来剑拔弩张,马上开战,可是花折却三言两语就退了兵,我常年打仗,对阵前的事情最敏感,当时便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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