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从太子妃和恒王妃的话里听出了点动静,若不尽快告知萧明彻,只怕他回京就要抓瞎。
“恒王妃说,恒王亲口告诉她,近期内,萧明彻和廉贞之间,必有一个会被圣谕召回京中。但太子左侧妃却说,太子那头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
齐国女子不懂政局,这些话对恒王妃与太子左侧妃来说,最多就是夫君对自己亲近宠爱的证明。
她们并不会去深想,想了也不会明白。
但李凤鸣不是齐国女子,有些事于她,几乎是刻进骨血的本能。
“齐、宋两国边境之争由来已久,哪次不是厮杀到一方元气大伤才收兵?就算南境齐军近来打了几场胜仗,也绝不会立刻休战。临阵换将是大忌,齐帝在这时考虑要不要召回廉贞,极有可能是因为……”
她递给淳于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廉氏是齐国将门世家,在朝堂上不可能没政敌。”
淳于黛心领神会,微惊:“殿下的意思是,这个廉贞将军,甚至他背后的廉氏,恐有祸临头,您想帮一把?”
“我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怎么帮?”
李凤鸣既不知廉氏惹了什么麻烦,也不认识廉贞这人,说白了,他是死是活与她没相干。
至于齐国南境乱不乱,那更不是她的责任,也没她插手的份。
“我只是在猜,齐帝所‘斟酌’的,究竟是什么。”
将门世家树大根深,朝中政敌想通过打击廉贞撼动廉氏,齐帝却可能有别的考量。
皇帝并不像普通人以为的那样可随心所欲、说一不二。若齐帝最后决定保廉氏,就必须要给出个能平衡各方的交代。
“假如近期被召回的是萧明彻,那他多半会成为齐帝给各方的‘交代’。若他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应召回京,大概没好下场,”李凤鸣两手一摊,“廉贞死活与我无关,但萧明彻,我得护着。”
辛茴打趣道:“淮王殿下那个‘嗯’字,疏远回避之心跃然纸上。您居然能忍下这口气,再给他去信示警?”
李凤鸣骄傲挺胸,拍了拍心口:“瞧瞧这是什么?”
淳于黛和辛茴同时瞠目结舌,双双红了脸:“殿下请自重!”
“你俩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又不是让你们看……那里。”
李凤鸣低头觑向自己胸前傲人的起伏,鄙视地睨向她俩:“我是说,我这可是有容人之量的宽广胸襟。”
见她俩满脸不信,李凤鸣尴尬一笑,终于吐出大实话:“气归气,可我的敛财之路毕竟才见着点眉目,萧明彻要是倒霉,对我也没好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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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月初三,萧明彻与廉贞一同前往螺山大营监督换防。
这事忙活到三月初七,待换防完毕,伤兵们陆续被送到见春城诊治休养,二人便也一道回城。
才进官驿,就立刻有小吏送来一封信。
萧明彻接过,疑惑确认:“还是木兰镇飞驿传来的?”
“回淮王殿下,正是。”
萧明彻拿着信,却并没有急着拆开,站在原地沉默片刻。
廉贞探头看看信封上的字迹,促狭惊叹没天理。
“就凭上次那回信,若换别个女子,怕是再不肯理你了。王妃可真是情深义重,别仗着自己是个王爷就不珍惜。”
上次萧明彻回信时,因为迟迟没想好该写点什么,犹豫了好些天,废纸篓里每日都要多出好几个纸团。
廉贞听驿馆的洒扫仆役说起这异常,便去关切关切。
正好那时萧明彻在提笔发呆,懒得与廉贞多解释,便当着他的面写下一个“嗯”字,将廉贞看得瞠目结舌。
这事已过去大半个月,廉贞仍觉得震惊又可笑,时不时说来打趣萧明彻。
廉贞这通聒噪让萧明彻如梦初醒。
他扭头觑向廉贞,神色和语气都很平淡:“她没有生气,又再写了一封信来,这样就算情深义重?”
廉贞被他问得愣了愣,继而讪讪笑道:“我话是夸张了些。可王妃不是在新婚那夜当众为你解过围么?”
好歹也是个公主,新婚当夜就遭遇那等破事,她非但没因委屈而动怒,还站出来将萧明彻护着,实在很识大体。
“上次回那封‘一字信’着实太伤人,如今她还肯再来信,看来脾气是当真好,都快赶上软柿子了。”
萧明彻拿起那信封看了看,想想新婚那夜,他和李凤鸣同时被惊醒,而后同时扼住对方脖子的画面……
情深义重的软柿子?他觉得,廉贞恐怕是想错了什么事。
不过,他并无意与廉贞深入探讨李凤鸣的事,只不咸不淡地睨去一眼:“你很羡慕?”
廉贞咧嘴道:“那自然羡慕。若我的妻子这么待我,我都不知该怎么疼才算够。谁像你啊?回信就写个‘嗯’字。啧,太不解风情了。”
“醒醒,你虽解风情,却并没有妻子。”萧明彻无情地在他心上狠扎一刀,而后迈开长腿,往自己临时落脚那院去了。
惨遭扎心的廉贞瞪着他的背影,无能狂怒。
“殿下一定不知,曾经有个不长眼的家伙在我面前步伐嚣张,被我打得三天没下床!”
萧明彻止步回首,面无表情:“我嚣张了吗?”
军中慕强,萧明彻曾在几次与廉贞切磋时完胜,真正上阵杀敌时又冷静狠戾到近乎非人,这事廉贞不得不服。
既没有妻子可炫耀攀比,单打独斗又胜不过对方,廉贞越想越气,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酸溜溜赶人:“好好好,你随意。如今你是有妻子的人,你说什么都对。快回房薅头发写你的回信去。”
上次憋了十几天就写出个“嗯”字,估计这次也好不到哪儿去。
*****
沐浴更衣后,萧明彻独自坐在官驿的房中,漫不经心研着墨,目光数次扫过桌上那封尚未拆开的信。
他幼年时曾有一段糟糕际遇,这导致他在面对某些事时,经常分不清别人言行背后有无第二层意思,搞不懂对方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是认真还是玩笑。
小时候,因为他分辨不清别人言行背后的情绪与意图,常做出些在常人看来奇怪的举动。
曾有人在背后嘀咕,说他或许脑子有毛病。连他自己都这么怀疑过。
长大后,这种情况好了许多。
至少在一些生死存亡的事上,他已能快速辨明对方没有说出来的第二层意思。
但他小时阴影太重,若非不得已,便懒怠再尝试与陌生人建立友善亲密的关系。
这样就不必费劲去理解别人的意图,更不用苦恼该怎么应对才正确。
所以他很喜欢上战场。
从第一次被派到南境督军,他在战况紧急时提刀上阵后,就突然发现,“敌军”,真是天底下最让他舒心的一种存在。
完全不必思考对方的言行举止背后的意图是善是恶,更不必担心自己做出的应对有误。
敌军嘛,明摆着就是想让他死,这还要怎么应对?想办法杀就完事,绝不会错。
但李凤鸣那女人不是敌军,至少名义上是他的妻子。这就很棘手。
萧明彻放下墨锭,从托盘里拿过湿巾子擦擦手。
他若有所思地瞪着那个信封,俊美冷面上泛起不自知的迷茫。
信封上“萧明彻亲启”五个字,其笔势恰如书法大家所言,“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人们常说见字如面,这字迹竟真让萧明彻生出点错觉,好像那个奇怪的李凤鸣就站在眼前一般。
廉贞说,李凤鸣待他“情深义重”。
他也记得新婚那夜,李凤鸣在他陷入两难时站出来保护了他。
可那夜在喜房,金秤掀开盖头后初相见,李凤鸣就已承诺过,与他只做“表面夫妻”,合作共生,但互不侵扰。
这种描述在萧明彻听来是非常舒适的,但他至今也不敢完全相信。
毕竟,李凤鸣那种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漂亮女子,言行举止背后的善恶真假,最是难测。
或许,最安全的应对之法,还是冷漠以待,保持距离。
想到这里,萧明彻提笔蘸墨,平静写下“知道了,多谢”。
在等待墨迹干涸的间隙,他随手拿起那封并未拆开的信,夹进了案头的兵书里。
*****
三月中旬,李凤鸣收到萧明彻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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