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在朝内朝外蹦跶得这么欢,难道皇上没有眼睛吗?他越是得人心,皇上就越不会放他归藩,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
庆王受到指点,一时间有些语塞。
难道他这么多年的路子竟然是错的?扮痴作傻才能平安归藩?
正当庆王皱眉思索的时候,听见汤贵妃幽幽地道:“王爷可小心了,皇上现在可只有一个身子孱弱的大皇子啊……”
庆王身躯一震,汗水滚滚而下。
莫非,皇上早已对他们这些宗室亲王存了除根的心思?
汤贵妃抽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这船内怪热的,我就先走了,王爷也赶紧回去罢。”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拉住了汤贵妃的衣袖。
汤贵妃惊诧回头,见朦胧的月色之中,庆王脸色青如翠竹,额前的汗水渗得比她还要凶猛,他咬牙恳求:“当日本王救贵妃一命,不知今日可否请贵妃相还?”
庆王将凤女推入威帝身边的时候只是想要一双眼睛,如今看来,这更像是自己种下的救命仙草。
“自然,我一向不喜欠别人的,尤其是命。”汤贵妃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庆王的手背,“王爷所求,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庆王如获福音,手中一松,袖面从他手中滑出。
“奴婢参加西南王!”
汤贵妃的手停留在帐子的边缘,她知道这是莲叶莲藕在向她报信。她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庆王,担心是他设下的“捕兽网”。
幸好,庆王看起来比她更紧张,若不是夜色黑,恐怕连他的汗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西南王习武,两人稍有动静便会被人发现,因此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选择停留在了原地。
汤贵妃一离席,冯弦机便觉得宴席索然无味,本想起身散散酒意,不料刚好从楼上瞧见了贵妃的两名婢女。
莲叶莲藕还算镇定,她们也许猜测到小船上不止贵妃一人,可面对一身杀伐之气的西南王,她们更不能表现得有半分错失。
“你二人怎么会在此处,难道娘娘就在这附近?”冯弦机瞥了一眼乌篷小船,有意将声音放大了说。
莲叶半蹲着,心里自然是慌的,这位西南王在席间便对娘娘不敬,若得知娘娘在此处与人见面,这样的把柄落在他手中,还不知他会如何报复娘娘呢!
“娘娘喝了酒有些疲乏,见这乌篷小船停留在这里便说要进去躺躺,奴婢二人正是在此守候,以免旁人打扰了娘娘。”莲叶回答得还算妥当,小船里的汤贵妃还算满意。
外人见冯弦机力能扛鼎,且身型壮硕,定会以为他是那种挥着大斧在阵前左劈右砍之人。事实上,他不仅心细如发、耐力超群,更习得一门独特的心法。只要他站在那里,半里之类有多少人,一清二楚。
“既如此,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冯弦机颇为识趣地道。
“恭送王爷。”
冯弦机转过身后侧头,装作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不过,你们做奴婢的也得提醒主子,这天黑水深,一脚踩滑,后果不堪设想啊。”说完,他大步离开。
这话让莲叶如芒在背,可她只能尽力地压低头颅,不敢再回话。
小船内,汤贵妃唇角微抬,轻吐:要你多管!
经过这一小段的插曲,汤贵妃和庆王都没有久留,前后脚离开。
汤贵妃回了承乾宫,宫人早已将沐浴的一应事宜备好了。
轻纱帷幔后面,蒸汽腾腾,一只可供数十人同浴的大木桶此时为一人所占。香肩半露,水珠轻附,钗环尽卸,长发挽起一个松松垮垮的髻,她眯着眼享受按摩。
“娘娘,秦大学士递话进来,若娘娘肯助他那个不孝子脱困,他愿意奉上黄金千两白银十万两。”莲叶一边为主子按摩一边低声说道。她虽然对刚刚湖边发生的事十分好奇,可却也只字不提。
“呵。”
“娘娘是觉得少了?”
“让他再翻一倍,本宫便可让他儿子活蹦乱跳地从诏狱里出来。”贵妃扬唇,轻描淡写地就要掏空一家的家底。
“是。”
莲叶不再多话,专心致志地给她擦背。
两刻钟后,汤贵妃着一身翠绿纱裙从浴室中出来,她身姿曼妙,轻透的织锦随着她的步伐飘荡,行走之间便有一股醉人的风情。
纵然莲叶莲藕在她跟前服侍了三年有余,可仍旧有被这样的风姿迷花了眼的时候。
莲叶为她绞干了长发,莲藕点上了寝殿安眠的薰香。汤贵妃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退下了。
“奴婢们告退。”这是汤贵妃的规矩,守夜的宫人只能在外间,她休息的时候是不喜欢旁人睡在脚踏上的。
夏风多有柔情,汤贵妃的酒意已醒了大半。她寝殿的西窗对出去便是一片花圃,若有人去数,便知这花圃揽尽了百种名花,纵然是夏日夜晚,也能趁着月色尚好品一番名花的容颜。
她推开窗坐在窗边,单手支着脑袋,斜面迎对晚风。
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觉得自己不是汤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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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汤贵妃巳时一刻才醒来。
洗漱、描妆、穿衣……待她坐到餐桌边,也不知是该用早膳还是午膳了。
莲叶为她布菜,可往常行事最为稳妥的她,今日一块笋竟然掉了两次。
“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莲叶慌忙跪地。
贵妃放下筷子,捻起巾子擦了擦嘴角,一言不发。
莲叶埋头,双眼紧闭,自知难逃一罚。
汤贵妃治下极严,她不喜欢打人板子也不喜欢扎人胳膊,她喜欢撵人走。用不习惯的,一律送走。莲叶是大宫女,从前为她撵了不少人离开,今日怕是要把自己送走了。
莲藕于心不忍,噗通下跪:“娘娘恕罪,莲叶也是心系娘娘,昨夜娘娘离席之后户部的陈侍郎便将自己的女儿献给了皇上,皇上封她为贵人,昨夜便是在陈贵人处留宿的。”
汤贵妃皱眉,用手绢擦手,轻蔑地说道:“陈侍郎?他竟然当众献女,他们文人不最注重清名的吗,怎会大庭广众之下行这般跌份儿的事情?”
此时莲叶咬牙,抬头道:“娘娘有所不知,那陈侍郎的女儿在京中素有美名,德言容工样样出挑,陈侍郎此举恐怕不是他一人所为……”
“你的意思是他们为皇上举荐美人是想分夺本宫的荣宠?”汤贵妃侧目。
莲叶无奈点头。
汤贵妃扔了手中的绢子,漫不经心地:“好啊,这宫里没点儿风浪也着实让人寂寞……但愿这位陈贵人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别让本宫白白期盼一场才好。”
莲叶莲藕对视一眼,心里七上八下。贵妃荣宠不衰,已经让很多人看不过眼了,他们今日这般明目张胆地送贵女入宫,足以证明了前朝某些人对贵妃的不满。可此时贵妃的态度又让她们觉得不必杞人忧天,燕雀安能与鸿鹄比肩,陈贵人在贵妃面前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什么时候踩死都是看心情的事儿。
今日威帝精神抖擞地醒来,想必是昨夜颠鸾倒凤甚是愉悦,虽过了四十大寿,但人瞧着是越来越年轻了。
陈氏初来乍到便得封贵人,足以见皇帝对她的满意。她抱着云被娇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要起身却频频被他制止。
“好生休息,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威帝身心舒畅地道。
陈氏羞怯低头,耳根子都红了。
威帝大笑离开,步伐轻松。
陈氏被族人觊觎了厚望,自知此身进宫便不再是属于自己一人,她的肩头扛着的不是小情小爱而是政治使命。若能在后宫分夺皇上对贵妃的宠爱,那么前朝的乱象大约也能有所改善。
陈氏揽镜自顾,心道:这般的容颜,这般的女儿身,虽不能像男子一样入朝为官封侯拜相,但总能为这天下做些什么吧,即使是去迎合一个与自己的父亲年龄相仿的男子。
晚膳时分,皇帝果然驾临延禧宫。
陈贵人一边欢喜着为皇帝布菜,一边惴惴不安地道:“臣妾今日还未向宫中的各位娘娘请安,怕有失礼数。”
“旁的可以缓一缓,但贵妃那里朕明日陪你去请罪。”
陈贵人讶异:“何至于此?臣妾自去便是了,怎么能劳驾皇上呢。”
威帝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你可不知道,朕的贵妃实在是个小气的女子,你独自前去恐怕会被她吃了的。”
陈氏越发惊骇,这汤贵妃在皇上的心中竟有如此份量?男子一贯厌恶争风吃醋的女子,可眼前人贵为天子竟然会对女子的拈酸吃醋视作平常,实在让人震惊。
如此一来,恐怕她此行是艰难重重了。
这一晚,威帝照样留宿延禧宫,自然又是一番云雨。想必在贵妃的威压下,威帝很久没有尝过这般新鲜的了,自然是频频光顾。
陈贵人欣喜之余,心里也难免忧虑。她被如此明目张胆地送进宫,即使未见面,恐怕也早已被贵妃恨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汤贵妃:刀已经磨好了,就等人伸脖子过来了呀~
第3章 当面为难
次日,散了朝之后,威帝照常在养心殿处理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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