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歌脸色微变。
宗庭大喊出声。
“夫人!”
谢虞欢脚步一顿,猛地转身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簪子狠狠刺在玄予心口。
可是……
谢虞欢忽然后退一步,面色苍白。
她看着地上血淋淋的断手,有些颤抖。
“你……你……”
谢虞欢面色惨白,玄予竟然砍了自己的左手。
不光谢虞欢愣住了,就连宗庭和孟朝歌等人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玄予。
玄予咬紧牙关,口腔中咸涩无比。
鲜血不停的往外流着。
“他们废你武功,我便废了自己的武功。他们断你手筋脚筋,我便砍了自己的手脚来给你赔罪,不求你的原谅,只是赎罪。
不过……是不是,吓到你了?”
“真是……对不起啊。”
玄予咧嘴笑了笑。
谢虞欢浑身颤抖着,她不停的后退着,孟朝歌迅速上前将她揽在怀里。
只见玄予抬起手中的剑,他艰难的弯下腰,用尽全力狠狠砍了下去……
谢虞欢只觉得眼前一黑。
双眼被冰凉的大掌覆上了。
谢虞欢死死咬住下唇,紧紧攥住孟朝歌的衣襟。
玄予躺在地上,低声道:“原谅我,只能断一只手,因为我没……办法了啊。”
他气若游丝,双眼越来越沉了,他躺在地上,看着那个离他不远的,伸手就能握到的玉石,眼角似有眼泪滑下。
他浑身抽搐,疼痛万分,他松开松手中的剑,抬手想要握住那颗玉石……
可是,好像……握不到了呢。
他太累了。
太困了。
“噗。”
谢虞欢身子发软。
孟朝歌扶住她,迅速为她输真气。
想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
他只知道,玄予没有给她解药。
他的眼里尽是慌乱。
为什么!
为什么墨御行还没有来。
如果……
与此同时,玄予也吐了血。
黑血。
玄予想笑,可是他发现自己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真好。
死前,为她解了一种毒。
谢虞欢,我欠你的,下辈子还。
谢虞欢。
“我……也爱你啊。”
玄予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的机会了。
他慢慢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谢虞欢脸色发白。
她撩起自己的衣袖,却发现那条长线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孟朝歌,给……给我把脉。”
谢虞欢攥紧孟朝歌的手腕,哑声道。
孟朝歌点头。
过了一会儿,孟朝歌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
“方才你有中毒的迹象,如今没有了。”
他将谢虞欢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沙哑。
“孟朝歌,带……带我回去。”
谢虞欢看着玄予,身子绷紧。
“好。”
孟朝歌抱起她,朝外走去。
谢虞欢将头埋在他怀里,声音沙哑。
“火化。”
声音虽然小,但孟朝歌听清了。
“好。”
“……”
谢虞欢紧紧攥着孟朝歌的前襟,视线却始终不敢向后看过去。
她不是怕。
她只是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发生了,她也说了不会原谅他,为什么玄予还要……
谢虞欢扯了扯唇,眸色淡然。
她体内有两种毒,她缺始终不知,孟朝歌为她把脉也不曾看出来,想必是中毒许久,却不曾显露。
至于什么毒……
呵呵。
玄予说她手臂上的那条线是中毒的迹象,那条线越长,她中毒越深,想必……
她手臂上的那条线越长,玄予手臂上的那条线越短。
他把毒,传给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可是这个人啊,到死也没为自己留个全尸。
断手断脚……
没有用的。
谢虞欢在心里冷笑。
玄予,我不会记住你的。
我不会记住你的。
永远不会。
……
宗庭默默看了一眼玄予,目光暗沉幽深,他示意人将玄予的……尸体抬起来。
宗庭的视线落到离玄予只有一点儿距离的那颗紫色的玉石。
玄予死前,想要抓住的,应该就是这块紫色的玉石。
只是……
他抓不住了。
宗庭上前将玉石捡起来,放在手心看了许久,随即走到玄予的尸体边上,将玉石塞到他仅存的右手手心里。
……
孟朝歌抱着谢虞欢回到竹屋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谢虞欢靠在孟朝歌胸口,目光平静,却始终不曾言语。
“主子……”
灵飞上前一步,恭敬开口。
“这件事不必声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了。”
昨夜他得知她出事后没有声张。谷雨于一他们也不知道。
灵飞扯了扯唇。
“是。”
“今日你和宗庭去巡按府照看着,安定好他们。本相今日就在这里陪着夫人。”
孟朝歌沉声道。
“属下明白。”
“主子,宗庭……让我问问,那个玄予……的尸体一会儿就火化掉,主子,夫人要去看吗?”
灵飞瞥了一眼躺在榻上,蜷缩着身子的谢虞欢,低声问道。
“……”
孟朝歌抿唇不语,他侧眸看了一眼谢虞欢,凤眸暗沉。
“不去。”
谢虞欢在他还未开口之前答道。
“你下去吧,一会儿让人送些饭菜过来。”
孟朝歌淡淡开口。
“是……”
灵飞点头,恭敬退下了。
房门“啪嗒”一下被关上了,空明的屋里只剩下谢虞欢二人,屋子里很静,静的连各自的呼吸都听得到。
“……我六岁的时候孟萧寒在我身边安排了一个侍卫。那个时候,宗庭还没有来到我身边,说起来,那个小侍卫算是……少年时期的……朋友,可是后来我发现,那个小侍卫其实是孟萧寒的私生子,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女人生的儿子,那个小侍卫起初与我关系不错,我处处想着他,可是后来……我发现,他费尽心机的想要杀了我。
他觉得我是孟萧寒的孩子,嫉妒我,想要取代我。我告诉他,我不是孟萧寒的孩子,他不信,他不甘心,他才是孟萧寒的亲生儿子,最后却做了我的侍卫——
我小时候怕火,他将我关在屋子里,想要放火烧死我,我只觉得可笑——”
“后来呢?”
谢虞欢抬眼看向他。
“他死了,我亲手将他杀了,也将他的尸体扔在了屋里,用火烧死了他。
他那个娘啊,想要报复我,不过,孟萧寒杀了她。
那个小侍卫,算是死有余辜,他是我第一个杀的人,为此,我母亲责罚了我。
其实,谢虞欢,你知道吗,只要他愿意和我做朋友,我想,他要什么,我应该都会给他,可是不是……他偏偏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孟朝歌嘴角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讥笑。
“你……难过吗?亲手杀他的时候。”
“难过。他是我第一个‘朋友’,虽然是侍卫,可我待他,是将他当哥哥的,只是……天不遂人愿。”
孟朝歌冷笑连连。
谢虞欢抿唇不语,她静静的看着孟朝歌俊美冷情的侧脸,眸色幽深,她轻叹一声,视线缓缓移开。
“孟朝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玄予做了那么事,我该去恨他的,可是不知为何,我竟然懒得去恨了,我觉得他不值得在我心里占有什么位置。
在襄城时,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我感觉到了,那个哑巴是他。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金旺将信交给他,其实我就想知道,玄予在我昏迷后那么久都没有杀我,他究竟想要什么。
眼睛能看到了,他伪装的很好,易容……但他不知道,毕竟我们相处了那么多年,他再怎么伪装,我也能一眼就认出他……
昨夜,他掳走了我,我其实没有害怕,他恶狠狠的对我,我心里却在赌,赌他不会杀我。
他说的不错,我应该是中了毒,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下了毒,我手臂的那条线不断变长,是他在给我解毒。
我当时隐约猜到了……我想着,我累了。恨也没心情去恨了。可是当我看到他亲手斩断自己的左手时,我愣住了,我甚至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血。
他斩断自己的双足,说是弥补我手筋脚筋被挑断,这怎么弥补啊?
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他嘴上说着不求我的原谅,他毕竟在我身边待了那么久,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在祈求我的原谅。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原谅他,也许是我真的太过心狠。”
谢虞欢背过身去,低喃出声。
孟朝歌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站在床边若有所思。
“当年在苍云国,救他也只是举手之劳。
玄予他刚开始跟着我的时候真是笨得要死,木讷的很。我不停的教他,不停的教他,他慢慢变了,会保护我,会在我难过的时候陪着我,安慰我,可是我都知道,为了保护我,他每天都苦练很久,为了安慰我,他不停的翻着话本,学着话本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