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兰见了他,几分尴尬神色,“宴公子,公主说,请宴公子滚!”
他愣住。
这个请字,自然是燕兰自己改的,原话是让,燕兰实在窘迫,“宴公子,别介意,殿下说若是见到宴公子了,一定要原话告知宴公子。”
宴书臣扶额,这是又上脾气了。
“那,我等她吧。”他也不好为难燕兰。
燕兰歉意。
入了驿馆,燕兰告知安平,“宴公子来了。”
安平笑笑,“让你说的话,说了吗?”
燕兰无语,说了。
安平正在修剪瓶中的花枝,问道,“他怎么说?”
燕兰叹道,“宴公子说,他等殿下。”
她笑笑,“那就让他等。”
宴书臣在驿馆外站了一夜。
翌日晌午,马车才备好,安平慢悠悠出了驿馆,瞥了驿馆外的宴书臣一眼,见他面色铁青,没有应声。
应是站了一宿。
侍卫放下脚凳,她踩着脚凳上了马车,临放帘栊前,才问,“宴公子,上马车吗?”
宴书臣沉着脸色上了马车。
他站了一宿,实在累极,安平在一侧看书,他靠在马车一角阖眸,没有同她说话。
醒来的时候,觉得温暖柔和,缓缓睁眼,才见是躺在她怀中。
她倚着马车一面坐着,怀中躺着他,手中拿着一本书,见他睁眼,她挪开书册,眸间看向他,眼底一抹笑意,“醒了?”
他骇然,撑手起身。
他明明是靠在一侧入睡的,怎么会躺在安平怀里。
他眸间惊愕。
她一面继续看书,一面漫不经心道,“你方才做梦,一直唤我名字,我问你要不要过来,你自己就躺我这里了,我还没说你,你知不知罪?”
宴书臣看她。
她瞥他一眼,轻悠道,“过来,亲我一下,不然我让燕兰将你扔出去,说你轻薄我。”
宴书臣恼火。
她正欲开口,他上前,温和含住她双唇,她这性子惯来都需他安抚。
他轻声,“不闹了行不行?”
她似是心满意足。
“睡醒了?”她问。
他扶额,“没有。”
“那躺回来啊。”她开口。
他愣住。
她随口唤了声,“燕兰!”
宴书臣恼火,只得就着先前的动作,躺回她怀中。
燕兰在外应声,“殿下?”
安平笑道,“没事了,让马车走快些,慢吞吞的,什么时候才能到历山!”
燕兰无奈。
宴书臣眉间微舒,她是真的会让燕兰将他扔下去。
她伸手抚上他额头。
他抬眸看她,眸间似有万千星辰。
她轻声道,“宴书臣,你喜欢我吗?”
宴书臣从她手中接过书,盖在脸上,幽幽道,“不喜欢你,一路追到这里,书也不念了,还站了一宿,你让上车就上车,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安平笑笑,“你是宴书臣嘛。”
是,谁让他是她的宴书臣!
也只有初初入京,不知天高地厚的宴书臣才会去翰林院的藏书阁同她拿同一本书也不避开;她见他看书认真,往他茶里加墨汁他也没发现,最后见他一嘴墨,她笑不可抑;也只有他相信她是翰林院的侍女,在翰林院偷偷刻苦读书,还要遭编纂驱赶,他好心道,日后我来看书的时候你便来,他们不会为难你,安平强忍着笑意应好;再是有一日他同阮鹏程一道喝酒喝多,嚷着书还未抄完要还了,她会悄悄帮他抄书,她的字很好看,但她写字慢,翌日他要还书,见她趴在屋中一宿,应是悄悄替他抄了一宿书,他心中微暖,他解下外袍替她披上,她未醒,他轻咳,安安你是不是喜欢我,安平噗嗤笑出声来,是,可喜欢你了,他脸红……
那时候,他真以为她是安安,翰林院的小侍女安安。
安平喜欢读游记,说别的书太枯燥了。
他便花了一日,列了单子给她,他觉得好看的游记都在上面。
安平挑眉看他,宴书臣,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宴书臣微怔。
她一手托腮,一手敲了敲桌面,笑道,“宴书臣,我要好好想想我们的关系……”
他好气好笑,“看你的书!”
她说胡话的时候,他总是如此说她,她也总是笑笑。
而这次,她起身,伸手抚上他脸颊,“宴书臣,我要离京几日,不要太想我。”
他僵住。
她竟然,调.戏.他?!
看他一脸诧异表情,安平觉得过往在京中怎么没有如此有意思的人和事,她这小半年在翰林院真的过得比在宫中都要开心。
也不知可是她那日伸手抚上他脸颊,他太过惊愕。
然后的每日,他都能梦到她。
笑盈盈地朝他道,不要太想她。
宴书臣有些恼火,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个小姑娘调.戏了,嗯,虽然是个很好看的姑娘,但是……
她不在翰林院的这段时日,他一直都在想她,书都看不进去几段。
他在白芷书院念书,因为功课好,夫子破格给了名额让他去翰林院看书,他天天都去,只是再往后的几日,十余日,甚至月余,他都没见到安安。他亦候着脸皮找人打听,翰林院的人知晓他人好,也告诉他,没有叫安安的侍女。怕不是哪位大人家中的千金扮作侍女来翰林院看书,或是,宫中的女官来替宫中的贵人寻书册的?
他微楞。
想起早前她口中那句,要好好想想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他忽然想,她许是想清楚了,不准备在他面前露脸了,他无心仕途,也不在官场,就想好好看书,游历天下,最后寻一处讲学,她兴许喜欢他,但不会喜欢很多。
他依旧读他的书,阮鹏程也打趣道,诶,不去翰林院了?
不去了,他没什么兴致了。
接下来的一两月,他功课很忙,夫子喜欢他,器重他,知晓他日后不是入仕,便想让他帮忙在一些学堂讲学。
譬如,给京中世家贵族家的学堂讲学。
他是夫子的得意门生,一月帮替夫子上一两节课,旁人都礼遇。
他是在李相家中的学堂遇上安平的。
他在李相家中学堂上过一两节课,并未见她,而这次,她就坐在李相家女儿身侧,周围的子弟似是都很紧张看她,更有不少世家自己一堂课都在偷偷瞥她。
他讲得心猿意马,也时常出错。
他听她在下面笑,“先生学问不怎么样啊,书都拿倒了,还磕磕巴巴……”
周遭哄笑。
他奈何看她。
他知晓她是故意的。
她一侧,李相的女儿的解围,“殿下误会,宴公子今日怕是见到殿下紧张了,早前宴公子来府中讲过几次学,都很好。”
宴书臣和安平都怔住。
宴书臣怔住,是因为李相女儿口中的“殿下”两个字。
安平怔住,却随即打趣,“环植,你待你们宴公子真好。”
他知晓她是醋了。
李相女儿叹道,“殿下,宴公子是夫子的高徒,别开这种玩笑……”
安平画扇掩袖笑笑,“不开就不开吧。”
这堂课,宴书臣不知是怎么上下去的,课间休息,他在苑中饮茶,见安平周围都簇拥着世家公子哥,殷勤谄媚,他放下手中书册,起身去了苑中。
李相女儿跟上,“宴公子千万别介怀,公主就是这样的性子……”
宴书臣温和笑笑,“不介怀。”
原本他介怀的也不是此事。
安平看了看苑中一处说话的两人,呵,男的温文尔雅,女的兰心蕙质,天生一对啊……
等临到课件结束,宴书臣重回上课,她周遭还簇拥着不少人,她朝其中一人道,“好啊,那我们明日去翰林院看书。”
那人一脸喜色。
宴书臣脸色微沉。
从李相府中出来的一整晚,他都没睡着,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她的身影,同早前在翰林院中的身影,交相辉映,又如浮光掠影。
他实在睡不着。
穿好衣裳,往翰林院藏书处去。
翰林院的值守都认识他,他是夫子的爱徒,不少大人都喜欢他,翰林院的藏书处他也经常来夜读,只是近来事忙不常来,但值守都认得。
他笑笑,叨扰了。
值守笑笑。
藏书处,堆积如山,他似是只有在这样的地方,心中才会安宁。
尤其是,再见她之后,她让他下不来台,又同旁人近亲,他一整日静不下心。
取了书册,随意翻着,到案几一处时,却见灯盏亮着。
他怔住,见安平一手托腮,一手翻着书。
他以为看错,亦或是错觉,只是阖眸后,再睁眼,她挑眉看他,“宴公子白日要在李相家中学堂讲学,晚上还要来翰林院看书,当真精神看,是怕隔两日再去李相家中学堂讲不出东西,环植为难你吗?”
环植是李相的女儿。
宴书臣有些奈何,“安安……”
她强势,“叫殿下。”
他奈何,“殿下。”
“过来。”她唤他,他只得上前,在案几对面落座。
安平用手中的书卷抬起他下颚,他诧异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