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让他近乎悲观而绝望地认为,她应当已经守在旁人身侧她应当再不会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亦会有他人,替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他在她心中,许是一个印迹。
一个抹不掉,却无关紧要的印迹。
柏炎睁眼,撑手起身,到此刻,他应当想清楚,亦想明白了他应当永远失去她了,不会再回来。
苍顺六年,三月,柏炎命平阳王柏远回京监国,右相宴书臣辅政,自此开启南巡。
此行许是八个月至十个月。
但绕开出京之路,叶浙则已在一侧等候,“真要亲自去羌亚”
柏炎应声,“巴尔盘踞北部,始终是祸患,此次去羌亚密谈才是当下最重要之事。国中有阿远和宴书臣在不会乱,对外有你,军中有顾云峰,我可安心离开十个月,时间虽紧迫,却来得及赶回。”
叶浙叹道,“安全吗”
柏炎道,“钱家有商队前往羌亚,我可混迹在商队里,随行的都是我在禁军中的亲卫,千里挑一,不会有事,你只要替我守住秘密即可。”
叶浙拥他,“苏锦的事,你不在国中,我会继续遣人去寻。”
他目光滞了滞,轻声道,“不必了。”
叶浙诧异。
他低声道,“走了。”
叶浙颔首。
柏炎转向柏子涧,“南巡的风声守紧了,你守得越紧我越安稳。”
柏子涧应是。
柏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柏子涧拱手,柏炎又唤住,“让区廷找人盯着盛妍,若是生事,先将人扣下来,等我从羌亚回来。”
柏子涧会意。
苍月京中到燕
韩京中月余脚程,但柏炎还要继续往西北至羌亚,时间紧迫,月余的脚程压缩到了二十余日。
等到燕韩京中时,正是三月中下旬。
燕韩偏北,三月中下旬还有些许凉意。
钱老不在京中,是钱老的孙子钱庄替他在燕韩京中照应,“陛下,这只商队是前往羌亚做马匹生意的,为掩人耳目,不是钱家的商队,是宋家的。宋家同羌亚有生意上往来,我亦同宋家说了,是钱家生意上的搭子冯家,他们会一路上照顾。冯家在燕韩南边,他们不熟,燕韩南边同苍月口音相仿,亦听不出来你们身份。以爷爷的意思,安全起见,陛下就不要扮作商人了,扮作随行的侍卫,最好是马夫,最不引人注目。”
柏炎颔首,“替我多谢钱老。”
钱庄又道,“陛下稍等。”
言罢,转身朝身后唤了声,“冯叔。”
冯平上前,“少东家。”
钱庄道,“冯叔,你是生面孔,宋家认不出你,三爷这边交托给您了,您对羌亚商路熟悉,务必安稳将三爷送至羌亚,再带回,一路上,三爷安全为重,沿途所有钱家的人手和资源都可以调动。”
冯平朝柏炎拱手,“三爷”
柏炎亦道,“有劳冯叔。”
冯平低头,“不敢当,既是老东家和少东家吩咐的事情,冯平自当尽力。”
临行,钱庄又递给他一张人皮面具,“出门在外,三爷小心。”
柏炎接过这张人皮面具,目光微滞。
钱庄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冯叔和周围的侍从认得三爷即可。”
柏炎颔首,果真,走这条商路的人都多谨慎,而钱老尤其谨慎。
辞别钱庄,柏炎和身边几十余个禁军侍卫扮作冯家的一行同冯平一道与宋家在城门口汇合,商人之间寒暄了两句,便一道出发。
燕韩往羌亚路途不近,但燕韩自吞并了北舆之后,大大缩短了通往羌亚的路程。
柏炎同冯平扮作的冯家这几十余人的队伍,同宋家浩浩荡荡百余人的队伍相比,实则不算什么,这一路北上,有的是风险,尤其是到了早前北舆的地界后,便开始龙蛇混杂,等出北舆地界,往羌亚去,便是一路上遇到多少劫匪都是可以想象的。
半月时间左
右到北舆,柏炎已差不多摸清宋家的生意。
去羌亚的时候带丝绸,从羌亚折回则是马匹和香料。
柏炎带着人皮面具,又扮作冯家的马夫冯三,旁人根本多注意不到他。
临到出北舆的前一夜,宋家的马夫在一处说话,他不得不在,虽无兴趣,却听马夫道,“听说少东家这一趟非要跟着一道去羌亚,拦都拦不住。”
另一人道,“早前东家怎么个逼迫法,不都不去吗这回怎么换了心性”
早前那人道,“我是听有人说,少东家近来一直跟着一位夫人,这位夫人要去羌亚,少东家便想去。”
“啊”周遭都叹了叹。
问起哪位夫人来,这人也不知道,只说明日就一道启程,自然就看到了。
柏炎轻嗤,又怕是一个败家子
等到翌日,商队集合差不多往羌亚去,柏炎同冯平商量了几句,出了马车,正准备驾车,却见马夫一轮的那辆马车中走下来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那女子生得很美,却不似汉人模样,周遭还在议论宋家的少东家这回看上的可是个羌亚美人柏炎没继续听这些人议论,但稍许,脚下却驻足。
方才那人是乌娜苏
作者有话要说写慢了,勉强算三更啦,差一点点字
睡了,明天继续哈
第189章 重逢一更
乌娜苏
柏炎猛然回头看向那辆马车。
乌娜苏是同她一处的,他心口剧烈颤了颤,似是晨间的微光都有些炫目而刺眼
他找了她五年,每一日都在没有音讯的消息中循环往复。
他以为时间冲走了希翼,冲淡了留在心底的印迹,但在眼前,此刻,从北舆去往羌亚的路上,他忽然意识,原来只需要一分蛛丝马迹,自以为浇熄的念头便会如春风过后的野草一般,在心底潜滋暗长到怕人他愣愣望着马车处,眼底微红。
忽得,马车帘栊缓缓撩起,似灯火阑珊处的一盏微光,清晰而又模糊得映出的那张旧时容颜,他心底好似这一刻揪起。
看她目光朝他瞥来,眸色里藏着的笑意,亦如早前一般温婉柔和,又动人心魄。他压抑在心中的想念颤了颤,似是忘了动弹,只是双目猩红地看着她,木讷立在原处惊喜,错愕,而又戳心
他近乎忘了眼下身在北舆,他带着那张人皮面具,她不可能认出他,她眼中的笑意也不是看他,出神间,竟未躲过身后接连冲过来的两个小小的身影,撞得他侧了侧身,但两个小小身影却撞得接连摔了出去。
他怔住。
大一些的小丫头朝他礼貌道歉,“对不起,叔叔,撞倒您了”
他近乎一眼认出那是明月。
他想张口,却哑然,只是颤颤看了看她,眸间瞬间温润。
明月笑了笑,再次礼貌朝他颔首。
他下意识想上前,明月扶起方才摔出去的更小一些的男孩儿,他背着他,明月替他拍了拍衣裳,口中念念有词,“你跑这么快,不仅会撞到人,还会摔的,你看看”
他目光怔住,明月和阿照应是最小的两个。
不应是童童和阿逸
难道是莫名的,他指尖微滞,脸上神色也僵住,心底蛊惑着,诧异看向那道身影。
明月牵了他转身,小小的身影抬眸看向柏炎,柏炎看着那张近乎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人儿,近乎是一瞬间,全然僵住。
明月轻声道,“小六”
“小六”似是抬眸仔细看了看柏炎,目光似是略带
探究一般,还是听明月的话,朝他道,“对不起,叔叔,撞到您了。”
他收起喉间哽咽,勉强在他二人面前挤出一句,“没事没摔到吧”
两人都笑着摇摇头。
不远处就是马车,两人朝他笑笑,又道了声“叔叔再见”,这才朝他们娘亲处跑去。
柏炎顺着他们的脚步望去。
马车上的人,也似是向他看来,他才恍然,她方才眸间的温婉柔和,是看向明月和“小六”的应是见到方才,她朝他颔首致意,算是歉意。
她认不得他。
也好。
不会见得他当下的狼狈模样。
只是帘栊放下时,他瞥见马车里另一个侧身坐着的男子身影,面容清秀,目光朗逸,一只腿微屈在马车中坐着,很是惬意放松,也似是朝苏锦温和开口,苏锦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转向车内的男子笑了笑,顺道放下帘栊
柏炎怔住。
那人不是长翼,他也并不认识。
只是她目光收回,转向那人,又放下帘栊时,他下意识有些恼,再是有些懵住,忽得,如脑海中一丝清明一般。
他早前便应当想到的
颓然回到冯平处。
冯平见他神色有异。
他轻声道,“冯叔,我有些累,回马车上歇一歇,让旁人驾车吧。”
冯平愣愣应好。
他撩起帘栊,上了马车,头靠在马车角落处,目光空望着帘栊外的城关出神。
似是方才骤然一幕的喜悦后,有东西将他全然掏空。
他伸手挡在额头,缓缓阖眸。
五年来,他潜移默化的何止柏子涧眼中的一星半点
他会同她一般,用手臂遮挡清晨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