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古往今来,这样的政治婚姻又不少见,最后相敬如宾的亦不少。
迎娶之礼,算是家事。
除却礼部,朝中官员牵涉较少。
礼节不如拜堂成亲繁琐,就是迎娶长公主,而后在丰和殿中给帝后敬茶,等敬茶过后,便要同南阳王世子一道离京所以,是喜庆,亦是分别。
鞭炮声和喜乐声中,亦参杂了哭声。
母亲过世,瑞盈一直在柏炎和苏锦身边,眼下远嫁,瑞盈泣不成声。
跪在地上敬茶时,两眼根本停不住,口中也口齿不清。
等到罗晓敬完茶,算是迎娶之礼礼成,瑞盈忽得起身,扑到苏锦怀中,“三嫂我舍不得你们”
苏锦亦眸间氤氲。
出城时,苏锦带了孩子去送,柏炎在宫中尚有旁事,不能一道去。
大监来催了几次。
临行前,柏炎吻上她额头,嘱咐一声,“早些回来。”
苏锦看着他背影,良久没有动弹。
却忽得,见他转身看她。
应是见她一直看着他,他唇角勾了勾,眸间都是笑意。
两人就这般望了稍许。
“炎哥哥”她声音不大,他却是应当看清了口型的,有些怔忪在原处,她已许久未曾这般开口唤过他。
他脸上笑意忽得绽放出来,如年少得意,似清风霁月。
大监又催了两声,他才同大监一道往御书房去。
只是低眉时,眸间的笑意还藏不住。
小阿锦,等哥哥回来
四平亦上前道,“娘娘,迎亲的队伍要出宫了,眼下要走了。”
“走吧。”她眼底猩红。
今日白巧、乌娜苏和盛妍在,陶妈妈几人都未同来。
苏锦一直送到京郊十里亭处,罗晓下马,“娘娘,勿送了。”
苏锦想起早前便是在这十里亭,将瑞盈托付给罗晓,似是一晃正是一年。
罗晓应是也记起。
去年此时,京中暗潮涌动,正是最难的时候。
而眼下,似是雨过天晴,国中一片安宁祥和,诸事太平。
“娘娘保重。”罗晓拱手。
苏锦笑笑,“早前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瑞盈。”
罗晓轻笑,“不会食言。”
苏锦颔首。
等目送迎亲的队伍消失在眼帘,苏锦眸间的氤氲没有减缓,而是更重。
跟来的,都是暗卫,没有禁军。
暗卫见到长翼也并不惊奇。
如早前一般,长翼单膝跪下,沉声道,“夫人,真想好了吗”
苏锦目光淡淡,“走吧。”
长翼起身,没有再说话。
苏锦从鬓间取下那枚金翅蝴蝶翡翠海棠步摇,看了又看,再递给盛妍,“替我还给柏炎。”
盛妍接过,鼻尖微红,连连颔首。
她不会随表婶一道离开,她
要留在宫中。
虽然舍不得苏锦,但苏锦离开,本是她心中期望的,盛妍哽咽,“表婶放心吧,我会将步摇还给表叔的。”
苏锦颔首,拥了拥她。
夕阳西下,天边一抹残阳。
马车内,许童和眠兰有些累了,在乌娜苏身侧趴着睡觉,明月和阿照倒是兴奋,趴在马车窗口朝外看个不停,似是一切都是新鲜的范逸在苏锦怀中,轻声道,“母亲,我们是要离京吗”
“嗯。”苏锦轻声,“离京。”
暖春三月,万物复苏,马车窗外,车轮扬起的尘嚣在落霞中轻舞朝华殿中,柏炎已等了许久。
晌午过后便去送了,送到眼下还未回来,只是转念一想,今日带了明月,阿照还有三个孩子同去,怕是路上玩得不想回来,时间长倒是有可能的他想起她今日唤的那声“炎哥哥”,心中又加速跳了跳怎么还同年少时一样,他轻嗤。
静下心来,在内殿看书等她。
只是将近黄昏前后,仍是没有动静传回来,柏炎有些莫名紧张,“四平。”
四平入内,“遣人去看看,阿锦怎么还未回来。”
这时间许是太长了些。
她惯来不会让他等,也不会提前知会一声。
四平应声,稍后,柏炎又莫名补了句,“问问禁军中谁同去的”
四平又应好。
眼下,柏炎便有些静不下心来,此处是内殿,她的东西皆在,他指尖滞了滞,还是随意看了看,东西都在,他心中自嘲。
只是一转念,又快步往西暖阁去。
想起今日她莫名唤的那声“炎哥哥”,早前还在心底甘甜如蜜,眼下,却似压在心中的一枚沉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莫名想起在柳家的时候,她一声不吭拿出的那张和离书,她惯来温和,只是决定要走,便是一声不吭,却都已悄然在心中计量西暖阁内,明月入睡前一定要抱的布偶,阿照每日清晨起来要玩的铜铃都没了
柏炎忽得脸色煞白,心底似是被重压压得窒息。
而孩子的枕头下,他指尖颤颤,翻出了那枚同心结
他面如死灰,跌坐在西暖阁的小榻上。
她将同心结还给他
他攥紧掌心的同心结,似是连哽咽都哽咽不下去。
四平折回,“陛下,娘娘今日没让禁军随行,跟去的都是娘娘身边的暗卫”
四平的话犹若应证,衬得他面如死灰,跌坐在西暖阁的小榻上。
四平诧异看他。
他垂眸,伸手捂住额间和眉头,悲从中来,呛然而说不出一句话来,稍许,才如哽咽般开口,“派人去追,去将人追回来,现在就去”
四平脚下生风。
西暖阁内,柏炎坐在小榻上,手捂着额头,身体隐隐颤抖着。
她是从前便想好的,特意等到今日瑞盈迎娶之礼后。
她是一早就生了离开他的念头。
我从未拿过你同旁人比,因为在我心中,没有人能同柏炎相提并论柏炎,你不是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喜欢你
他惯来,不配拥有好的东西。
拥有,即失去。
他若剜心蚀骨。
“陛下。”盛妍的声音。
他怔住,抬眸看她,他以为她同苏锦一道
盛妍看着他眼底猩红,眼角两行眼泪,身上似是隐隐颤抖着,心中说不出的喜悦和快意。
她上前,依旧温和胆怯的模样,“陛下,表婶离京了,让我将这个还给你。”
她伸手递过来,是已摔成了三截,残破不堪的金翅蝴蝶步摇。
柏炎接过,掌心颤颤,忽得,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第188章 时间二更
整个四月,柏炎大病一场。
早朝整整休沐了将近半月,宫中消息封锁得紧,朝野上下亦不知何故。
有说顺帝在四月时候遇了刺客,亦有说被安北侯一事气出了心急的,一时间,朝中和京中的猜测声纷纷待得四月底,柏炎忽然出现在朝堂上,一切如故,这朝中和京中的谣言才不攻自破,才纷纷平息下来原来顺帝是真的生了一场重病眼下,还能见得在早朝的时候,柏炎气色不怎么好。
实则只有大监,四平等人知晓,柏炎是在硬挺着。
四月初,皇后带着小殿下忽然离京,陛下当日气得吐了血,而后一病不起,确实在病榻上一连躺了十余日。
这十余日里,只有太医院院首和其余两个太医在丰和殿轮值。
宫中出了这样的事,陛下不想让朝中和京中知晓。
派出去寻皇后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但每日传回丰和殿的消息都是不见踪迹。
前面三两日,陛下似是还不信寻不到,一直盼着传信的人入宫,若是无人来,便一日里要宣个四五回,有时期盼甚深,又徒然无果,还呕了一两次血。
再后来,似是目光无神,也不怎么召人入宫来问话,只是在禁军来殿中回话时,忽得撑手起身,期许写在眼睛里,看着回话的人。
等到十余日上头,似是终于只能接受皇后再也寻不回来的事实,面如死灰躺在丰和殿中,仍由太医煎药,熬药,喂药,终日一句话都不说吓坏了大监和四平等人。
约是等到第十三四日上头,柏炎忽然要从丰和殿搬到朝华殿去住。
大监和四平都有些担心,但是此时不敢触他霉头。
“日后,都住朝华殿。”柏炎沉声吩咐。
大监应声。
自从去了朝华殿后,柏炎似是整个人精神好了多些,又让大监将御书房内堆积的折子拿来朝华殿中给他看。
起初,大监倒是欢喜。
陛下这似是心结解了,终于好了。
也终于临朝了。
可再等两三日,大监又觉不对劲儿。
他每日近乎通宵看堆积的折子,然后天不见亮便准备早朝,早朝后在御书房议事,御书房议事后回朝华殿继续看他的折子,近乎一刻都不合眼。
而后又是第二日。
大监心中担心,又只得寻李相和柏子涧入宫守着。
李相本就年事已高,柏炎病着,朝中之事李相本就应接不暇。
多是柏子涧在朝华殿中伴着。
柏子涧伴他多日,终日忍不住沉声开口,“侯爷,夫人已经走了,放过自己吧”
似是这么多日以来,柏子涧的唯一一句重话,似抽丝剥茧般,直接击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