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思!吴三思!”女子拔开银簪,取出一枚银针射向他的太阳穴。
吴三思从混沌中醒来,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喃喃道:“是不是主子...主子来让你救我了?是不是?”
女孩顿了一下,掩去残忍的眸光,嗯了一声。
吴三思又哭又笑:“我就说,主子不会抛弃我的!让主子救我!我有一个秘密,一个惊天秘密要告诉他!”
生怕女子对自己不施救,吴三思连忙道:“陆问行、陆问行和冷宫里的废妃赵如意私通!告诉皇上、告诉太后!尽快扳倒陆问行!咱家...不,不,奴才还能为主子效力!”
话音刚落,女孩若有所思的想起刚才在路上碰见形色匆匆的陆问行,继而又射出一针。
吴三思继续鬼哭狼嚎:“还有那夏青!她竟敢背叛咱家...咱家要杀了她!不,把她卖进暗...”
话还没说完,脖颈间的器官便被细针切断。
女孩看着他身上的最后一滴鲜血流进,朱唇轻启:“主子说了,他那儿从来都不留没用的人。吴公公,黄泉路上你就一个人走好吧,别怨我,怨就怨你自个儿太蠢了!还差点儿暴露了主子!”
还未过卯时,陆问行就起身洗涑。昨儿他一夜都没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一边觉得自个儿昨儿的反应确实实在太大了,可一边他又想,如不是因为他太在乎赵如意,岂会这般提心吊胆,有一点儿风吹草动的就炸毛?
陆问行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剩下的阳光依旧慢慢穿透轻薄的云朵,霞光漫地。住在一旁偏屋的陆吉祥听到干爹屋里的动静,边走边穿衣。
见干爹神情略有些萎靡,将昨夜都一直温着的燕窝粥递了过去:“干爹,太后寿辰的事都操办完了,宫里这会儿又没别的事,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陆问行一哽,自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赵如意一夜未眠,于是端着粥抿了口,抱怨了一句:“有些烫。”这才说:“太后寿辰的事虽然完了,但善尾的功夫也没完吧?吉祥,这宫里不管事大事小,都要仔细,许多时候你一个不留神,那些事就发生的猝不及防。昨夜里那般热闹,今儿又有不少人要进出宫门,你记得让张耀宗注意仔细检查,莫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
“儿子晓得的!”陆吉祥端着陆问行喝空的青花瓷碗,正准备出去,就听干爹问道:“昨夜里...”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有些难为情,陆吉祥自然知道干爹心里还是放不下,所以说道:“昨夜里赵娘娘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特意向儿子道歉了。”陆问行一时愣住,陆吉祥继续说道:“赵娘娘也是无心之话,再说了,干爹,儿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同您说。”
陆吉祥在陆问行这儿向来听话,鲜有忤逆,若不是真的憋不住了,也不会贸然开口。陆问行猜到他后面的话大概不好听,可仍点了点头:“你说罢。”
陆吉祥道:“干爹,咱们是阉人,不管去哪,只要身上这层皮没脱下来,谁都认得出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若您想要一个健全的女人和一个太监毫无隔阂地过日子,怕是也难吧?还有,干爹,咱们刚进宫都伤了身子底,等老了怕是要比常人先走一步。咱们是闭了眼什么都不知道了,您想过赵娘娘膝下又没个孩子,到时候如何自处?”
说完,就跪在地上:“干爹,儿子逾越了。”
陆问行知道他说的句句属实,可心里听着却难受极了。你以为他愿意当这种残缺的人么?若是换了旁人敢同他说这句话,他定然一脚踹翻他。可这人是陆吉祥,跟着他一路往上爬的干儿子,这说得又是窝心底的话,他连个责怪都说不出。
过了须臾,他突然想到,自己凭什么要替赵如意考虑啊,她曾经本来就抛弃了他,如今自己确实忘记不了她,想把她留在一个太监身边,这归根究底是一种报复。何须替她考虑这么多?
再说了,赵如意她这个人本来就贪慕虚荣、薄情寡义,这样的女人,不论放在那都是让人戳脊梁骨的女人,和他这个阉人在一起,当真是绝配!
陆问行思来想去,看着地上的陆吉祥也没个好气了。这赵如意行啊,这几天功夫,便在他眼皮子底下勾着他干儿子替他说话啦?是以,瞧了这跪在地上的面瓜干儿子,越发觉得不顺眼,引言怪气道:“知道逾越了就好,有些东西可不是你能惦记的!”
陆吉祥:“?”
“干爹...”
陆问行烦躁地挥了挥手:“去去去,甭给咱家讲那些大道理了,咱家给赵如意几分好脸色,你们都忘了这凌波殿里的主子究竟是谁了对吧?咱家是禀笔大太监,想怎么折腾一个废妃都成!”
他想了想,决定也给赵如意几分颜色看看:“咱家下午在宫外有个宴席,你去冷宫把赵如意装扮一下,跟着咱家出去。让她好好在外面学学,怎么伺候主子,免得天天在这儿作地作地,老虎不发威,猴子都敢称霸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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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宫的时候,赵如意还在想,这陆小四究竟在发什么疯,竟还让她装扮成一个小太监跟着他出宫。
陆吉祥也木着一张脸,不管怎么问,只是一句:“待会公公会跟您说的。”
赵如意越发疑惑,上了马车,便见陆问行端坐在里面,玉手掀着车帘,见她进来,阴沉着一张脸。
赵如意也知道他约莫还生着气,于是上了车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安顺地坐着。可马车启动后,陆问行的目光又黏在她身上,没话找话道:“赵如意,你知道咱家要带你去哪儿吗?”
赵如意有些疑惑地看着陆问行。
看到他这般,陆问行也说不准自己的心里是怎么的一种变态得意,勾唇戏谑道:“前些日子,咱家只给了一些好脸色看,你就浪得不知天高地厚。咱家啊,今儿就带你去春红楼见见世面,知道怎么伺候咱家!”
他话一说完,赵如意心里的火气“轰”地一声把她的神思烧了个彻底!好啊,这陆小四当真是好样的!他一个公公,出去玩女人,还带着她出去观摩学习啊!
他胆儿挺肥的啊!
见赵如意低沉着脸色,一语不发,陆问行有些惴惴不安,可还是梗着脖子呦呵道:“怎么?赵娘娘这就受不了了?”
话刚落音,赵如意猛然蹿起来,冲到陆问行跟前,手背上鼓起青筋,拍在他肩头,张口血盆大口咬在他脸颊上,还呜呜咽咽:“陆小四!你混蛋!”
车马终于在繁花紧簇的春红楼后门停下,陆吉祥候在马车外,等了好半晌都没见干爹下来,刚想上去掀车帘,赵如意就拍拍手跳了下来。
又过了须臾,陆问行才抬着袖子半遮俊脸下来。
这次是杜海昌调任岭南的惜别宴,同僚都知道杜海昌自和吴三思一起诬陷禀笔太监陆问行的事暴露后,这黄土已然埋在了脖子口。虽说本朝宦官没有权利整治朝官,可耐不住陆问行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光是敬献谗言都能让杜海昌一辈子的仕途止步于此。
杜海昌睁着沧桑的眼,哆哆嗦嗦地端着酒杯喝酒,继而看着满屋的同僚还有舞娘,想到那调任之地的凄凉,不由悲从中来。
觥筹交错正饮酒舒畅时,忽地,檀木门一开,涌入一队锦衣卫,进门之后依次排开,陆问行这才捏着帕子捂着脸进了门儿:“哟!咱家是说这几日杜大人怎么没来上朝呢,原来是躲在这儿喝花酒呢!”
在座的各位刚才各个举着酒杯说陆问行权宦当道,压得他们苦不堪言,可如今陆问行突然来访,各个又谄媚地说他说着客套话,倒把今儿的正主杜海昌挤到一旁。
杜海昌算是看明白了这官场里的人情虚伪,也不多说什么,自个儿举着酒杯和舞娘玩得乐呵。
可陆问行偏偏不放他,又故意让人把他扯入人群正中,里外说些挤兑话,末了又让张耀宗倒了杯酒敬给他:“杜大人,此去不知咱们何时才能再见,只希望,这辈子最好不见,不然咱家总惦记着那昭狱被灭口的吴三思还差一个伴儿呢!”
他压低声音,缓缓道:“要是识趣儿,就把幕后主使交出来...杜大人,咱家也听耀宗说了,你的小孙孙今年才三岁吧?正是可爱的年纪,要是一不小心怎么着了...”
杜海昌就知道陆问行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之前和吴三思站在一道陷害陆问行,就是害怕他对自己的家人动手,故意都将他们藏得远远地,没想到还是被他的人给发现了。而如今...吴三思也被人灭口,他...他前后都是绝路,不论怎办都是个死字。
陆问行这次来一是为了敲打杜海昌,二是在来的路上张耀宗告诉他,吴三思昨夜里被人灭了口,他不会吴三思究竟跟那幕后主使究竟传出什么消息,只是想尽快攻下杜海昌,了了这幢心事。
在进春红楼后,陆问行虽是说让赵如意进来学规矩,可仍是害怕她在这儿被人欺负了去,是以,派了好些锦衣卫跟在他身边。等这边的宴席落幕后,便准备故意叫两个清倌进去陪酒,下下赵如意的脸。
可没想到,适才安置他们的屋子里没有他们的人影,在楼里寻了一圈,才发现陆吉祥和赵如意二人一左一右的扒着一个窗口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