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苏公公一声惊叹:“娘娘, 您看!”
沈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免以手掩面,惊呼出声。眼前依山傍水, 小河娟娟, 哗哗的水声让她心神安定不少, 却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可是眼前巍峨大殿却被损毁了一大半, 朱红牌子碎裂在地上,断垣残壁, 十分荒凉。
她偏过头, 眼里隐隐冒着水汽,声音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药灵谷是她们最后一丝希望了,没想到却是这个景象。
憬帝低头, 捻了一把土,认真看了看:“这是沉土,有些年头了, 已经风干, 可看出此地已经很久无人活动了。”
沈谣眼睫一颤, 心底里那股压抑无措的感觉又涌了出来。她目光落到顾宴和陈三身上,该怎么办?若是药灵谷也无人,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么?
她身子微颤着,手背抬起,飞快的抹了把眼前晶莹, 心中尝试着重新振作起来,随后信步朝前走去。
兴许有什么希望呢?
殿门半掩着,上边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蛛网,沈谣弯着身子进去,借着窗洞的光亮,她看清楚了殿中景象。
最中间宝座上趴着一具尸骨,风干许久,上边趴着蛆虫,苍蝇嗡嗡打转。殿内满是白骨,刀剑,这里应该是经历过一场厮杀。
沈谣抿唇,那具白骨死在了宝座上,应该是为了争夺谷主之位吧。
她正怔然着,身后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好似还夹杂着其他的“铛,铛,铛——”的声音。沉稳有力,不疾不徐。
沈谣猛然转身,脚步朝后退了几下,作防备状态。
却不想是个头发花白,手扶蛇头拐杖的老太太。
那拐杖看着有些年头,蛇头处幽黑发亮,隐隐泛着碧色,蛇头栩栩如生,似要顷刻间吐出猩红芯子一般,老太太浑浊的眼神冒出一道光,直盯着沈谣的腰身看着。
与此同时,憬帝与苏公公也走入殿中,走到沈谣旁边。
沈谣眸里惊讶,甚至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却见那老太太手扶着拐杖,缓缓弯下身子,苍老的声音若细细听竟有意思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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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谷主?”沈谣,憬帝,苏公公三人异口同声反问,空荡荡的大殿里,回音绕梁,不绝于耳。
老太太眼皮微垂着,仍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声音空洞,含着意思悲切:“老奴终于等到少谷主了”
沈谣走上前扶起她,握到那双铺满皱纹的手微微蹙起了眉,很凉,寒冰一样。她满眼惊讶:“阿嬷,您莫不是认错人了?”
老太太摇头,反握着沈谣的手,眼里浑浊散了些,露着笑意:“少谷主与年轻时的谷主生的一般无二,腰间又配着她的私物,我断不会认错的。”
沈谣垂眸,另一手拿过那玉佩,质地温润,触手生温,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她仍不解:“可这是我小娘留给我的呀?”
老太太笑了笑:“你小娘可叫玉锦?”
沈谣眼里震撼,点头:“是。”
“玉锦是谷主的贴身近侍,与谷主一同长大,感情甚好。”她握着沈谣的手,眸光里满目疮痍,似是回想起了往事:“当年谷主生下您不久,身子虚亏,便有那心怀不轨的人妄想谋反。”
她的声音沙哑,缓慢,冥冥中带着一股直透灵魂的感觉。
“那是一个我此生都忘却不了的黑夜。贼人趁着谷主安睡,一把火点燃她的寝殿,左右护法发现后与她们拼杀,谷主和玉锦抱着少谷主您越过灼热的火舌,翻窗而出,却被烧断了的横梁砸折了腿。贼人们率着谋逆旧部追上来时,谷主扣动了机关,嘱咐玉锦带着您速速逃去,离开药灵谷。”
老太太眼里有些湿润:“老奴名唤药氏,本是药灵谷的守门人,因此逃过了一劫,所有人都死在那场大火和剧毒机关里,唯有玉锦带着您逃了出去。老奴在这守候多年,就是相信玉锦会把您照顾的很好,老奴安心了。”
听着这触目惊心的往事,沈谣眼眶红了一圈,她不敢相信原来药沅沅竟是她阿娘,也不忍相信,她就这么离开自己了。
一声,两声,低低的啜泣自四人间响起。沈谣鼻尖通红,看向王座上那具白骨,喃喃道:“她应该不是娘亲吧。”
老太太恶气的“哼”了声:“自然不是,那贼人临死都想登上谷主的宝座。谷主的尸身早就归于尘土了。”
沈谣泪盈于睫,她竟连阿娘的遗后都见不到了。
药氏温言安慰道:“谷主虽未能与少谷主相见,陪着您一同长大,可她爱您之心却是不输于这世间任何一位母亲。篡位那一晚,焉知不是她为您思量考虑了一切,您莫要怪她呀!”
“怎会。”沈谣抱着药氏伤心的哭了起来。
怪不得她自小划到哪,受了伤便会自动愈合,怪不得顾宴的蛇毒就那么轻易的解了,怪不得他曾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体质。
原来,她是药灵谷谷主的女儿,她身体里流着阿娘的血。
这血……沈谣猛然想起,旋即抓住药氏的手臂:“阿嬷,我的血液特殊,是不是可以用来救人?”
药氏眼里未显波澜,来时她便注意到外面躺着那二人,她轻声道:“少谷主莫急,待老奴看看再说。”
听到顾宴兴许有救,憬帝脸色也稍缓和了些。
苏公公扶着憬帝,高兴的眉毛都飘了起来:“官家,吉人自有天相,世子爷有救了!”
“好,甚好。”憬帝步伐蹒跚跟了出去。
药氏先给陈三搭了脉,神色淡淡:“只是失血过多,老奴的灵丹便可救。”
沈谣紧绷的心神松了松,她看向顾宴:“烦请阿嬷看看他吧。”
药氏瞥见那焦黑溃烂的后背,伤口被扯裂了不知道多少道,眉头不免紧紧皱起。她搭着脉,眼色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深。
越是这幅闭口不言的样子,沈谣便越是担忧。她急得六神无主,手也紧紧的揪住袖口一角,细嫩的唇几欲咬破。
不多时,药氏松开了手,看向沈谣时脸色也颓然了几分:“少谷主,不如——就算了吧?”
“什么?”沈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步伐有些踉跄,她攥着药氏的手,崩溃道:“阿嬷,什么叫算了,您在说什么呢?”
“这位公子灼伤太重,已伤及脊柱,殃祸神经,实在是回天乏术啊!”药氏也有些不忍,别过脸道。
“他可是我的夫君啊!怎么会没有办法呢?这里是药灵谷,您是我阿娘身边的人,外人不是说阿娘可起死回生,就算没有她的本事,您也应该知道怎么救吧!”
沈谣嗓子沙哑,眼睛通红,脸颊上满是泪水:“求您救救他吧,他不能死,求求您……”
说到最后,沈谣哽咽的厉害,身形摇摇欲坠,苏公公见状连忙扶住她。
憬帝坚毅的面庞也有些撼动,他默了半晌,艰难抬唇:“老嬷嬷,求您救我孩儿。”
他是汴京城最尊贵的官家,是这世间凡人最仰慕的天子。活了半生,他只求过两年事,除却眼前,便是当年沅沅病逝离他而去是,他满脸泪水哭着求她别离开自己,别离开宴儿。
憬帝到现在都记得沅沅伏在他的膝上,那苍白到极致的模样。
丧妻之痛,锥心入骨。他又怎么能再承受丧子之痛呢?!
药氏无言,眸里涌动着别样的情绪,她看着哭得抽咽的沈谣,唇边几次欲言又止。
沈谣握着顾宴的手臂,像是压抑在心上的巨石猛然崩塌,砸得她心肺俱损,翻江倒海般的疼。
“滴答,滴答——”几滴鲜红的血落在顾宴的手腕上,沈谣一怔,盯着那砸落嘣开的血珠发呆。
对,她的血可以治愈蛇毒,那是不是就可以拿来治顾宴呢?!
像是一颗稚嫩的小苗重新种在沈谣的心里,她眼里又燃起一丝希望,挣扎着起身问向药氏:“阿嬷,我的血,我的血可以救人!我是阿娘的女儿,我的血连蛇毒都能解,你肯定有办法的。”
“老奴……”药氏欲言又止,终是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她。
沈瑶见她的神情,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她蓦得抓住了药氏的手,紧紧捏住了腰间玉佩,神情坚毅且急切道:“我以少谷主的身份命令你,说出能救我夫君的办法。”
药氏怔住,似是不相信她会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豁的出去,她觉得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药氏摇头:“谷主只剩你一个的血脉,我、我、您要我如何说来?”
沈瑶默然,片刻之后,她听见了自己坚定的声音:“阿娘不会怪我的。”
像是一瞬刺透了药氏的心思,她捏着那玉佩,若有所思道:“我若没猜错这玉佩应该是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送的,虽不知为何他没有和母亲厮守在谷里,可我知道,阿娘一定不后悔生下我,更不后悔遇到我父亲。”
沈谣眼神坚定:“只要能救夫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什么,我也在所不惜!”
第46章 何必
药氏眼眶渐渐泛红, 像是一瞬又陷入了皮肉,她埋头哽咽:“何必呢?何必呢!”
沈谣转身看了眼憬帝,百转千回的情绪都咽在喉里, 她的身子有些抖, 唇边却挂着一抹无畏的笑:“夫君的命比我更重要,他肩负着很重要的使命,除了他没人能做到, 他不能再躺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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