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懒得理他,直接绕过去出门了。
傍晚,顾宴喂过药,沈谣额间的汗消了不少,因为不用再日日放血,她脸颊渐渐有些生气了。
“夫君,这药好苦。”沈谣噤着鼻子,窝在他怀里撒娇。
顾宴把玩着她的小指头,一圈一圈拨弄着,低低笑:“是夫君不好,这里都没有蜜饯点心,等日后一切平定,夫君定给你把天下的小零嘴都买下来。”
他说的邪乎,语气却十分虔诚,逗得沈谣咯咯笑的不停。
沈谣身子起伏着,半晌,她重新躲在顾宴的怀抱里,温软的眸光看向窗外,夜色已悄然而至,四周十分宁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不是十分有力,但却一直在跳着,坚强又执着。
“夫君,你真的要回汴京么?”她柔柔问。
顾宴捏了捏她的小脸:“当然,要给谣谣一个家,也要给天下人一个家。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自己的责任,生来如此,没法改变。我是父亲的孩儿,我没理由去退缩的。”
“嗯。”沈谣点着头,似是有些倦了,她喃喃道:“我想家了,夫君。”
“夫君会带着谣谣回家的。在你的殿里搭一座大大的秋千,还有我们的葡萄架,夏日陪你一起纳凉,冬日我们一起赏雪。”
他许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两个人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再不分开,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好不好?”
温言软语的安慰下,沈谣心情渐渐松缓下来,也不再执拗于自己心中那一点私心了。夫君是憬帝的孩子,是他眼中的太子,肩负着天下苍生的希望,既然享受了这份尊荣,就要去行那份使命。
他不该被儿女情长牵绊。沈谣低低笑了,她好幼稚。
顾宴轻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哄着:“缓一点,一会儿又再咳嗽了。”
沈谣弯唇,小手探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看不够一样,语气依赖:“从前每日喝药都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这是续命的东西,缺了一刻都不行。因为我活着,才能救活夫君。”
她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可现在不觉得了,一看见夫君,我就觉得手臂好疼,汤药也好难喝。我什么都不想做,就像赖着你,嘻嘻。”
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小,已经羞红了脸,藏到顾宴怀里了。
她有多久没和他撒娇了,是真的真的想他了。
顾宴低垂着眼帘,喉结动了动,便纵有万般柔情也都掩藏在那一个淡淡的眼神里,那感觉就像是珍藏着一件世所罕见的珍宝,捧也不是,抱也不是,最后只化作一道低低的叹息。
“傻姑娘……”
*
三日如约过去,傍晚,谷内天空染着一道血红色的朝霞,染透了整整半边天。微风和缓轻盈,吹得院内柳树飘飘摇摇。
沈谣静静的环顾院子四周,若没有那辆马车,那匹马儿,这合该是一个轻松安宁的傍晚。
陈三坐在门口台阶上,闷哄哄的,整个人如同霜打茄子般,有气无力的。
他一早就去找顾宴,说好了他们一起去,可他偏就是不让。
“你跟着我去不是不行,但是你要让自己实现最大的价值。你保护着的人,比我更有意义。”
他哥就是这么回绝的,陈三叹了一口气,这个理由,他没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他活了大半辈子,没什么别的追求,唯一的乐趣就是跟在他哥屁股后面混,从军时做他的副将,卸甲时在他名下的场子里瞎混。
可怎么混都行,因为他知道他一直和顾宴在一起。可现如今哥有了小夫人,小夫人比哥的性命都重要,哥托付给了他,他便是死都没法拒绝了。
陈三清楚,子时分别后,他哥生死由天,而他陈三这条命,是属于憬帝和小夫人的。他无论怎样,都要护得他们周全。
沈谣从后面环住了顾宴的腰身,声音压抑着不舍:“你会回来的,对么?”
顾宴垂眼,大掌握住了她的手,掷地有声:“谣谣,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我有什么理由敢死呢?”
沈谣戚戚不语。
顾宴叹了口气,转身紧紧抱着她:“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好好照顾自己。一拿到兵符我便立刻回来与你们汇合,等到平定汴京之乱我们就长长久久,生生世世,再也不分开。到那时,我们重新拜堂,绝不委屈了你。”
“拜堂……”沈谣眼眸微微讶着,轻呼出声。
“傻姑娘。”顾宴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有些低哑:“你嫁给我的时候我一穷二白,什么都给不了你,这一路还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也就你这个小傻子还心甘情愿的跟着我,我怎么舍不得不补偿你。”
沈谣的目光从最初的惊讶渐渐转为羞赧,她浅浅笑了,随后费力的踮起脚尖,仰着下巴,在他唇间留下一个淡淡的吻。
细软,蜻蜓点水一般,微微一点,像是顾宴的错觉。
然后,沈谣便头也不回的朝马车走去了。若细细看,可看见她轻抬胳膊抹眼泪的动作。
沈谣不敢回头,她怕她犹豫一瞬,就会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的不让顾宴走。
月色如银,衬托着那抹窈窕的背影越发纤细,顾宴静静伫立在原地,眼色深邃,把她温柔小意,玉软花柔的模样深深记在心里。
终究是他亏欠她太多。
银白色的皓月下,一骑马匹朝东风疾驰而去,带着无畏的决绝,又带着马车里所有人的信念,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萧然。
沈谣掀开马车的纱帘,看着顾宴的背影,直至他完全与夜色相融。她知道,夫君一定会成功的。
第49章 第 49 章
自那日分别后, 陈三一行日夜赶路,到了镇北军驻扎的平陵塞旁的小镇,挑了一间客栈, 就此算是落成了脚。
日夜颠簸, 沈谣胃里泛酸,又接连颠簸,昏昏病了几日。
阮姑敲门端了晚饭进来, 很简单朴素的一菜一汤并着一碗白米饭。用料很家常, 但是颜色鲜亮, 看着是用过心的, 客栈小本生意, 粗茶淡饭,吃食自然是比不上从前的。
沈谣拿起筷子, 眼底情绪涌动, 问:“姑姑,这是分开的第几日了?”
阮姑怔了怔,知道她问的是世子爷, 她想了想:“娘娘,第八日了。”
哐当。筷子落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谣眼里的担心就快藏不住了, 这里到汴京, 脚程快的马三日即可,她们约定的是十日。
十日后,阿宴带着兵符回来,号令镇北大军,挥师攻打进京。
可是这已经是第八日了,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这风雨欲楼的架势更是落定了她多日来的牵挂。
沈谣心下酸涩难忍,更是无心吃饭。她又重新坐回榻上,抱着膝盖,蜷缩着身子,沉静的眸子静静看着窗外。
银色漫过楹窗,无声而又浅浅的月华弥漫开来。
屋内,阮姑有心劝她吃饭,可看她的状态便知不好受,郎君生死未卜,那种食髓无味的感觉定然如钻心的钢针一般无孔不入。
她叹了口气,草草吃完便端下去了。
这夜,沈谣来回翻身数次,睡得极不安稳。她觉得太阳穴处时不时阵痛,像是有大事儿要发生一样。
翌日天不亮,她便起床盥洗完毕,静静的坐在床边一角,晨起的风凉,顺着楹窗飘散进来,阮姑醒时见沈谣穿戴整齐,吓了一跳。
“娘娘,您一夜没睡吗?”
“嗯。”沈谣点头,语气轻飘飘的:“睡不着。”
窗外暗色,云层雾蒙蒙的,天地间氤氲着湿润的气息,像是要下雨。
她轻咳了两声,阮姑见状立刻穿鞋下地去煎药。娘娘这几日身子垮着,总是咳嗽着也不见好。
沈谣心绪杂乱,捡了见外衫便出了房门,不多时,外面便噼里啪啦下起雨,清晰的雨线顺着屋檐落在青石阶上,一片瑟瑟。
一楼憬帝和陈三坐在大堂聊天,苏公公正端着热水壶沏茶,他见沈谣出来了,脸上笑意:“娘娘,下来坐吧,这有刚烫好的热茶。”
大堂里空荡荡,雨天没什么客人,堂倌们也是各玩各的磨洋工,看着几个熟悉的面庞,沈谣心里反而稍宽松些。
她扶着木把手,从楼上走了下来。
正欲坐稳便听见外面两人撑着竹伞走过,便走便说着。
“听说了么,京城今早死了个人,还是个大人物!”
“汴京城那样大,每天死几个人都是正常的,或遇强盗,或遇土匪,或寻仇,若是死个人都能挑出来言论一番,怕是说上一整日都不够的。”
那人笑着,伞檐下不怀好意的眼特地往客栈里瞄了下,清嗓道:“这可不是寻常人,听说,是官家的皇子呢?”
“皇子?哪个皇子?官家膝下皇子不多,再说这怎么可能?!一朝皇子,雍容尊贵,就轻易的死了?怎么死的?”
“听说是死于谋逆,好像叫顾宴,是个私生子。”
私生二字一落,沈谣便觉呼吸一滞,她的脸迅速的白了下去,水葱似的手指紧紧蜷缩在一起,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外面。
她做作势就欲起身冲到外面与那人理论,陈三顿时跳起来拦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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