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意思是……”她迟疑着看着齐叔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钰儿不懂为何殿下要这么问。”闽钰儿觉得这好比把她吊在大街上,逼着问她,还有没有女子的贞洁。
她有点不高兴了。齐叔晏也不像是能问出这话的人。
“我的意思是……”齐叔晏察觉她有些不悦,手下微顿,立即想要解释。
“什么意思?”钰儿看着他,“殿下是在质问钰儿吗?”
“还是钰儿做了什么事,惹得殿下不开心了,要问出这样的话?”
男人默不作声起来。闽钰儿似是要回去,刚起身站了起来,背后就传来齐叔晏低下去的声音: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怕你受欺负了。”
屋子里光影黯淡,齐叔晏的声音也似受了影响,多了一分柔,恨不得融进去,软软地淌到闽钰儿心里。
她回头,“殿下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怕你受了欺负。”
又听到这个,小姑娘短暂的出神后,眉眼都弯了起来,她绕有兴趣地盯着男人,齐叔晏与她对视了一眼,反而鬓边有些泛红了。他脸色向来清冷,这时候却有些遭不住地半低了头,像是突然被撩拨的冰山一样,两重交替,手中渐渐攥紧了酒杯。
“殿下。”闽钰儿接着道:“殿下为何低头?”
齐叔晏偏开眼,轻启唇道:“不为何。”
还不为何?闽钰儿折身回来,故意在他面前蹲下来,与他隔了咫尺的距离。
她像是有意挑逗他,笑着歪头:“殿下殿下,你脸红了,又是为何?”
齐叔晏彻底缄默。白壁一样的脸色上绯红更明显。
“殿下故意把我叫过来,喝酒,是不是就是为了问清楚这件事?”闽钰儿仔细看了他一晌,这才没笑了,“殿下放心罢,钰儿不会让自己受欺负的,别人也欺负不了钰儿。”
“若是有人欺负了钰儿,那钰儿要么走,要么找人报复回来。纵使忍气吞声,也会有一个限度,何况是我,爹爹说过,我是天底下最最不能受委屈的人。”
“所以殿下。”她忍不住伸手,在男人脸颊边轻轻触了一下,“不要为钰儿担心啦。”
齐叔晏身子僵住,终是抬起眼皮,慢慢地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腕。他神色恢复了一些:“当初的事情,是我们对不住你。”
“你就是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我也绝没有理由能苛责你。”
“可是,你现在又来了。”
在男人打算将日子过到头的时候,闽钰儿又来了。
他看着闽钰儿,似是永远也看不透,这个时而呆笨,时而玲珑剔透的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离了他一年,两人相隔千里,南北不相望,消息联系全都断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挨过今年,自然也没有再去找她的勇气。
对,说来可笑。他灭南夷,杀波斯时的杀伐果断,不惧生死的勇气,在闽钰儿来找他的一瞬归于寂静。
他总不能,在闽钰儿面前那样面目可憎地离开。
闽钰儿看着他,“我来是因为,殿下需要我呀。”
男人扣着她的腰身,眸子低沉黑曜,“若是我以后也一直需要钰儿,钰儿可否愿意留下来?”
闽钰儿眼珠子动了动,忽然笑了,“殿下说要玩游戏的,要喝酒了,我才回答。”
“现在?”
“当然。”
闽钰儿侧身过去,给男人倒了满满的一杯酒,齐叔晏接下,仰头喝了。
她咂舌,男人丢了酒杯,“还要喝么?”
见他喝的这么豪爽,哪里像是不会喝酒的样子,闽钰儿自然不肯放过:“还要还要。”
她又给齐叔晏倒酒,齐叔晏全接下喝了。
到最后,她面前的那一壶酒,全让齐叔晏喝了。她看着男人依旧清清冷冷的脸色,暗道不好,齐叔晏在喝酒这事上怕是无师自通,她今夜想要灌醉他,似乎是不大可能的。
她就想把男人灌醉,好问问他,他方才问她的“是否有肌肤之亲”,到底是从何而来的想法。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闽钰儿下定决心要问出个子丑寅卯出来。她扭头,将桌子对面的酒壶也拿了过来。
男人一直任由她喂酒,这次终于是握住了她的手,他抬起眼睛,似是蒙了层薄薄的雾气,看不出来醉了没有,“你在给我灌酒?”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闽钰儿哑口无言,反倒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正迟疑,男人就松开捏她的手,接过酒壶,“你想要我喝,我喝就是。”
闽钰儿眼睁睁看着男人又喝下一壶酒。他喝完,酒杯就随手丢在地上,不一会儿,地上到处散落的是酒杯。闽钰儿看着满地狼藉,心下不由得提了起来。
江憺要是知道,她带着齐叔晏,大晚上的在这里喝酒,估计会好好斥她一顿。
“殿下。”她觉得有点骑虎难下,“不喝了不喝了,我叫人进来收拾一下这里。”
算了,事情改日再问。齐叔晏又仰头喝下一杯酒,脸色还是淡然如初,闽钰儿从他手里收回酒杯,“殿下,听话,我们不喝了。”
齐叔晏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他衣上,袖子上,全洒满了酒,酒香扑鼻。小姑娘仰头看着他,说话时嫣红的唇张张合合,他看着看着,就低头凑下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闽钰儿手里的酒杯落到了地上。
“你……”她要说话,男人本来抽身就没隔多远,这一下便又凑下去,吻住她的唇。
浅尝辄止。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底压住的那股奇异的,怪异的冲动,有多致命。齐叔晏确实是醉了,纵使醉了,却也知道要怜惜怀里这个可人儿。像是捧着一个上等的瓷器宝物,不敢擅自磕着绊着。
哪怕是略显轻浮地吻她,也是进退有度。
他又抽身起来,眼里雾气没散,直勾勾地盯着闽钰儿看。
小姑娘打量了他好久,她不说话,许久才确定:齐叔晏,这下当真是醉了。
她软声说:“殿下,你酒量倒也不差。”
齐叔晏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闽钰儿从他怀里坐起来,“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实告诉我喔。”
男人盯着她,她道:“你方才为什么会问我那个问题?”
“又说怕我被别人欺负了,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问这些,齐叔晏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到最后小姑娘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齐叔晏?”
不会吧,好不容易把人灌醉,别到时候什么都问不出来。
男人捏着她的手,忽然说:“你放心,若是公冶衡真的欺负你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闽钰儿:“……”
怎么就扯到公冶衡身上来了?她解释道:“没有的事,公冶衡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咔擦。”
男人一只手搭在矮桌上,听见闽钰儿提公冶衡的名字,不由得猛地一按:
桌子就那样断成了两截。
见过徒手劈砖,没见过随手按断桌子的。闽钰儿看着折的齐整的桌子,霎时滞住,大气都不敢出了。
齐叔晏低头,继续说:“往后,不会有人欺负你,谁都不行。”
闽钰儿愣愣点头:“嗯嗯嗯。”
男人喝醉了,眼神都迷离起来,他低头,措不及防来一句:“我讨厌九卿。”
闽钰儿一顿,“为何讨厌她?”
齐叔晏全然没一点喝醉的样子,可是确实是醉了,他认真地解释,眼底不经意透了点哀色:“她能改变自己的命理,我却不能。”
“她不想要如履薄冰的日子,我也不想,可是我不能和她一样,彻底摆脱。我想要摆脱,就只剩一条路可走。”
“可我只有绝路。”男人眉眼低垂,正襟危坐,明明最是庄严的模样,却摇头说了最绝望的话,“我也不想,可我能怎么办。”
他是齐叔晏,是外人眼里无坚不摧,无所不胜的少年天子,可这时候,闽钰儿第一次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也是他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稍许脆弱。
闽钰儿凝了他许久,齐叔晏也只是半低了头,面无神色,因了方才一句哀恸的话,陷入了久久不能回转的思绪里。
其实他在某些时候,和小孩子很像。小孩子才会为了一件事奋不顾身,他也是,为了齐国的江山奋不顾身,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都算奢侈。
“齐叔晏。”闽钰儿轻唤了一声,“九卿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
“你只是因为,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所以才被束缚了手脚。齐叔晏,你答应我,等你为齐国平定四方了,你要做一回齐叔晏,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不是齐王,不是那个人人传颂的帝王。”
男人勾下头,“做齐叔晏?”
“对。”
看着男人有些惘然的神色,闽钰儿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只是。”他微微转了头,似是在深思,“我听惯了别人叫我殿下,已经极少,有人叫我齐叔晏了。”
第69章 速归
把齐叔晏灌醉的后果就是,闽钰儿得一直看着男人端端正正地坐着,想要走,男人不让,想叫人进来服侍他休息睡觉,男人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