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是先换身衣衫罢,免得受了风寒。”
她应了一声,再回头,公冶衡便笑着点了头,“嫂嫂去罢,天气凉了,身子本来就不好,记得别生病了。”
“好。”
闽钰儿朝他浅浅躬了身,“多谢。”
公冶衡踏着雨水出去了,闽钰儿这才回屋。枝微拉上了帘子,浴池里热水袅袅,她给闽钰儿拿来了干净的衣衫,又点了熏香,把屋子里所有的窗子都关得紧紧的。
闽钰儿褪了衣衫,她坐在池子里,热水蒸腾。她倚着小睡了一会儿,昏昏沉沉的,竟觉得有些头疼了。
脑海里始终浮现出齐叔晏,还有那个上饶的女子,两人执手相握的场景。闽钰儿愈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想再去想他们了,就转过头去,又倚在一边睡着了。
这一睡,就不知道谁到何时辰了。她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还是一年多前的时候,尚在北豫无忧无虑,也是冬至的一日,公冶善第一次带着迎亲的队伍来到了军营里。
梦里男人坐在高高的马头上,马脖子上挂着夸张的红色丝带,结成喜花。那日风很大,吹得营地上旗帜猎猎作响,她仰头,只觉得公冶善太高了,高的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而后看见他对她伸出手,说:“公主,见到你很高兴。”
闽钰儿好奇,奇怪的是,她像是遗忘了什么,她仰头道,“你还活着么?”
“我怎么竟记不得你的脸了?”
公冶善“嗯”了一声,他说,“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公主要忘了这张脸才好。”
闽钰儿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天旋地转,迷迷糊糊中似是又来到了闾丘,还是闾丘与齐国交战的那一日。她一转眼就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大齐的千军万马,撞破了闾丘的城墙。
而后,闾丘璟的尸体被挂在了城墙之上,男人眼睛阖上,嘴角淌血,闽钰儿一瞬间觉得难过极了。
却又不知到底是为何难过,她蹲下来哭,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自始至终,齐叔晏都没有在她的梦里出现。她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然快淹进水里,难怪后半截的梦境一直闷闷,难以畅怀。
闽钰儿深呼吸了一口气。水都要凉了,她起身叫了一声:“枝微。”
外间没有人应。
“枝微?”她又叫了一声,还是没人应她。闽钰儿疑心这丫头是出去忙什么了,怎么还没进来,只好擦干了,从旁边捞起一件白寝衣,闲闲地搭在身上。
肩上的头发还是湿的,搭在衣上,湿了一片,她觉得有些冷,忽而想起枝微在外间燃了炭火,便疾走了几步出去。
“有点冷了今天。”她掀开帘子时自顾自地说。屋子里红烛摇曳,姜汤的香气扑鼻,原以为外间没有人的,却不妨一抬头就撞见了齐叔晏。
男人坐在桌边,他今日穿了一件绛红的衣衫,披在身上有些松垮。透过烛火,他看着闽钰儿,眼底有些深邃。
“啪嗒”一声,闽钰儿手松了,珠帘落下来,清脆地响。
“既是冷了,为何还在水里待了这好些时辰?”齐叔晏走了过来,他看见闽钰儿的湿发还搭在衣上,不由得牵着她的手腕,道:“你先过来。”
闽钰儿步子有些僵,她被男人牵着,坐在了塌上。齐叔晏从旁边拿了块帕子,随即按着她的肩,让她紧挨着自己。
齐叔晏撩起她湿透的头发,细心地擦拭。闽钰儿不说话,只是歪着头,任由男人给她擦拭。
齐叔晏道:“冷吗?”
闽钰儿点头,“有点。”
男人放下了她的头发,起身去拿了两个手炉,塞到小姑娘怀里,“拿着暖一暖。”
闽钰儿接着,鼻子陡然发酸,险些打了一个喷嚏。
齐叔晏握着她的头发,忽而低头问道:“你下午出去了?”
闽钰儿一愣,“嗯。”
“去哪儿了?”
她搅着手,说:“御花园。”
“和公冶衡一起去的,是么。”
闽钰儿手底一僵,齐叔晏继续道:“方才下雨,也是他送你回来的,嗯?”
帕子掉在了地上,闽钰儿尚不知道如何说,身后的齐叔晏就环了上来,男人扣着她的腰,看着她的云鬓柳眉,暗垂下去,只剩黑而深邃的眼睫在一颤一颤。
似是郁结了什么心事,闷闷不乐。
“钰儿怎的不开心了?”齐叔晏问,嗅见她脖颈处的馨香,低首望去,就见小姑娘的朱唇嫣红。
齐叔晏紧绷的心思松弛下来,他抬起小姑娘下巴,想吻闽钰儿,狠狠地采颉。
闽钰儿霎时别过了头去,躲开了男人的手。
第45章 甜
闽钰儿别开脸,一时没有说话。
齐叔晏皱眉,他收紧了小姑娘的腰,俯身下去,只觉她的脸色很难看。
忽而想起天气转凉了,闽钰儿说不定也是感到了不舒服,他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小姑娘便点头,也不说话。
男人抚着她的额头,竟真的感觉烫了些,一时收回手,“我去叫太医。”
闽钰儿忙拉住了他的手,“殿下,不用。”
齐叔晏低头,似是不解。
她只好说,“钰儿小时候喝药喝得多,不想喝药了,只需睡一觉就好多了。”
怕他不信,小姑娘又强调:“往常我在北豫,也是这样过来的。”
男人捏着她的手,“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告诉我就行。”
闽钰儿心底像是空了一块,她有些惶惶,又想到,自己当然有不舒服的地方了,可是她能说什么呢?
让齐叔晏不要命了,把那个太阴的女人撵走?
不可能的。
她摇头,说想要睡了。齐叔晏将她身后的头发团成一团,道:“等头发干了再睡,不然明早起来,你会头疼的。”
“可是,一直坐着有点冷。”闽钰儿回头说,她躺在了塌上,男人便灭了烛火,倚在她旁边,往她身上加了两床褥子。
小姑娘被压的险些喘不过气,她的小脸从褥子里探出来,“殿下你少放点。”
“重么?”他带着点笑意。
“嗯嗯。”闽钰儿忙不迭地点头,下一刻,齐叔晏已经掀开了褥子,躺在她旁边。他环着她,对着她的小脸,问:“还重么?”
他身量比闽钰儿高大,这么一来,倒像是给小姑娘支起了点喘气的空间。闽钰儿松了一口气,还没说话,齐叔晏就低下了身子,紧紧咬着她的唇。
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垫在她脑后,枕着湿发,男人弯腰下去,几乎要将闽钰儿的唇碾碎。
闽钰儿一时愣住。她算了算,距离十五月圆之日也还有些日子,怎么齐叔晏表现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见她楞愣,男人抽身,“在想些什么?”
“没,没什么。”
齐叔晏端详着闽钰儿,有时候,男人是真的想看看她的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
他复躺了下去,“钰儿知道祭祀要结束了么?”
祭祀要结束了?
这段日子闽钰儿心不在焉的,倒是彻底忘了这回事。她摇头,“殿下现在说,钰儿就知道了。”
身边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的就没绕过来呢?”齐叔晏转头:“钰儿,祭祀结束了,我们就可以成婚了。”
看着小姑娘眼睛一眨一眨的,不说话,齐叔晏伸手,抚了抚她的眼睛:“可是有什么话想讲?”
闽钰儿点头,“殿下,我困了,我们先休息罢。”
“嗯。”
齐叔晏没想太多,他搂着闽钰儿,又说了句:“你画画学的如何了?这段时间太忙了,若是你还想学,我白日里来教你。”
横竖现在除了上朝,白日里也没多少事可以做了。他问闽钰儿,是看她这几日着实乏乏的,怕她是闲的无事做。
闽钰儿闻言,却摇了摇头,“钰儿手笨,这丹青之术,怕是学不好了。殿下也不必在钰儿身上花心思了。”
“怎么会。”
齐叔晏道:“来日方长,耐心学,总能学会的。”
又想到前几日,“上次我拿去晾晒的画,已经装裱好了,我拿来放在桌上,你明日里看一看。”
上次画的画,闽钰儿想了一晌,才想起来:“上次画的栀子花吗?”
“明日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闽钰儿只好没说了。
“早些休息。”男人牵了嘴角。
夜里风吹雨,闽钰儿睡着睡着就觉得有些冷,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攀上齐叔晏的脖子,触及到暖意,她又像是陡然清醒了,忙缩回了手。
到了后半夜,她整个人已经退到了榻的最里边,蜷缩成一团,整个人就裹着一床薄薄的褥子,像是只猫。
第二日,齐叔晏醒的早,外面天光尚蒙蒙亮,男人就起来了。见小姑娘缩到了角落里,不由得把人抱起来,一抱,又是手脚冰凉,男人就皱了眉。
这般容易手脚冰凉,一看就是身子骨虚,莫不是昨夜被闽钰儿骗了?
闽钰儿迷迷茫茫地睁了眼,男人把她放下,好好地掖上被子。他道:“今日天凉,你不许出去,我待会儿叫太医过来。”
闽钰儿没应,她困乏的厉害,一转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