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那就是像女的了?”
“呸呸呸,一点也不女气。但就是吧,好看得都有点邪门儿了。”
提着枪的孙昭从附近经过,于是凑在一起的那几个人便都闭了一会儿嘴。
待到孙中郎将走过了,他们就又交换了几个“懂的人自然会懂”的眼神,而后闷声笑了起来。
“殿下好样的!”
“对!给那魏国的太子戴顶帽子。”
“是!”
“兄弟们加油干了啊,只要我们把路清出来的动作快一点,再走得快一点,那魏国的小子就能不知道!”
这几名使团里的卫队成员彼此鼓舞了一番士气,而后就向着那被积雪堵住的路快步走去。
在他们先前站的地方,向天鸽从帐篷后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装有一只鸡翅的碗。
他看着那些羽林军的护卫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言,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这事吧,他作为和亲使团里的正使是该管管的。
但他既非鸿胪寺典客,也非鸿胪寺司仪,对上太和公主……根本就压不住啊。
况且,在他们出来之前,陛下也没和他说过,遇到这种事他该如何处理!
向天鸽愁啊,昨晚他睡得早,也睡得沉,根本就没及时赶到。
这会儿他也就只能先去找孙中郎将,问他昨夜到底是什么情况,再和仇将军商量一番了。
向天鸽拿起碗里的鸡腿,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边嚼边在心里想,身上流着陛下血脉的女子,哪怕是姓了赵,也还是太有能耐了。
唉,又要殚精竭虑了。
这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还有一家在生气。
这会儿的赵灵微坐在她自己的帐篷里,就是很生气。
昨儿夜里闹成了这样,搞得她今天都只敢穿男装了。
但是穿男装有用吗?
没用!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因为跟着一起来的那些千鹘卫姐姐虽然都是梳着男子发髻,却是有着统一的宝蓝色长袍,还有带着一圈棕色毛皮的黑色披风,英姿飒爽得不行。
与之相比,她带的那几套男装可就差得远了。
顶天也不过是能让她别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似的,一出门就让人盯着她看个不停。
可她真的好生气啊!
“外面现在传成什么样了?”
赵灵微坐在桌案前,用筷子一下又一下地戳着放在碟子上的那块烤肉,声音闷闷的。
童缨和沉琴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后侍奉着,却是低着头,不说话。
“说话啊!不是让你们去打探了吗?”她转过头去看向两人,发起脾气道:“你们不说话,难道是要我自己去外面听吗?”
沉琴一咬牙,走到赵灵微身前跪下道:“奴是怕公主听了,更吃不下饭。”
童缨也是如此,她低着头道:“都是一些腌臜之言,不值得公主耗费心神。”
赵灵微丢下筷子,深呼吸了一番,而后威逼道:“说!”
两名侍女在挣扎了一番后终是说出了那些从男人嘴里冒出来的龌龊话!
有人说,赵灵微昨夜才把受了重伤的人救回来,就见色起意,也不管那人都已经半死不活了,说要就是要!
有人说,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惨烈,导致那个哑巴身上的伤口全都给崩裂了。
还有人说,孙中郎将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殿下前一宿的时候还招他侍寝了。结果才过了一晚上,殿下就又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孙中郎将这不是气得又红了眼,还上了头吗?
两人当即就在帐篷里打了起来。
哑巴不敌,三两下就被打了个半死。
是以太和公主才会喊出那句闹醒了大半个营地的——“你们两个,别动手!”
这些人还信誓旦旦,说太和公主今晚可能要夜御两男,实在是女人中的女人。
什么?你问这些臭男人为何能对于八卦女子主动要郎君的事如此津津乐道?
这不是……这不是在神都的时候,就看着慈圣皇帝的控鹤府了吗?
嘉陵君、安华君、还有那璇玑君和圣上的事,谁不知道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人居然敢如此信口开河,到处造我的谣,简直是无法无天!”
赵灵微端起桌上摆着的烤肉,而后才一脚踹翻了那张小桌案。
沉琴和童缨连忙上前,姿态略有一些扭捏地从赵灵微手上接过她的烤肉,再劝自家主人别那么生气。
“我碰那哑巴了吗?碰他了吗!我根本就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
对,没碰。
是他要在我的手上写字呢,我没碰。
在短暂的心虚后,赵灵微便重整旗鼓,又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把我明明没做过的事,说成已经做过了!”
童缨:“……”
沉琴:“……”
两名侍女突然有了那么一些些的……不太好的预感。
上一次有人在西域来使面前说她们的主人是大商第一美人,主人忍了半年,而后实在忍不下去了,便私下会见了孙中郎将和归昌王石汗那,同时还先是当街骑马不遮面,再是去到国子监学生们的问难会,直接就坐实了大商第一美人的名号。
上上次,有个不长眼的郡公之女在人前污蔑主人拿箭射她。
后来怎么着了?她们英明神武的主人……就当真射了那小丫头一箭。
就一箭,可那一箭却是正中发髻,把人给钉在了树上。
等等……
她们的主人不会是想要……想要?
赵灵微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看我今晚就去轻薄那哑巴!”
沉琴:“……”
童缨:“……”
第27章
外头又下起雪来, 可在拓跋子楚的帐篷内,炉子却被烧得很旺。
整间帐篷都被布置得很暖和,却又不让人感到气闷。
那会让他不由地想起晋越县主昨夜对他开口说话时的声音。
‘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帐篷里的灯火明明暗得很, 可他却觉得, 那双黑色的眼睛居然那么亮。
与晋越县主用一只白鹘通信的事, 拓跋子楚未有和任何人说起过。
但他一直都以为, 白鹘的主人或许只是在老师的教导下才学会了给他写的那些魏言字句。
只是会写,却并不一定会说。
可赵灵微一张嘴, 便是一口流利的魏言,甚至于……她还能把他们魏国的语言说出很好听的音调。
‘那你……识不识字?’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也让那一刻的拓跋子楚不知自己究竟应该盯着她的眉眼, 她的嘴唇, 她的纤纤手指还是被挥动的那张纸。
这并不是一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很久的人。
从拓跋子楚知道“晋越”二字, 一直到昨夜她出现眼前, 不过是三个多月的时间。
但无论是这个人的白鹘、她写下的那一行行话语、她的画像、还是这个生动的人,这些都已经成为了魏国太子心中的,一道道明艳的色彩。
但她出现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到即便只是在一个白天的时间里, 他都已经能够将那些想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与这支大商的和亲使团相遇, 并非他曾想过的事。
但他就是在穷途末路之时遇到了这些人。
身上那些新添的伤处传来密密麻麻且一刻都不停止的痛感。
但此刻他的情况, 已比前一日的时候要好了很多了。
若他还能再有这样的三五日, 便能恢复过来, 单骑去往魏国七镇之一的怀朔镇, 与他的母族势力会合。
他得趁着那人才刚刚篡夺魏国皇位,地位与统治都还不稳固,将其从那张椅子上拽下来。
想到这里,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便暗了下来。
一夜过后,想清楚了许多事的拓跋子楚已然没有了向那个女孩袒露身份的意愿。
他们各自要走的,原本也就是两条路。
一个要向北,一个则要向西。
于是他那暂时无法说出话来的喉咙,以及昨夜的那些变故反而给了他隐瞒自己身份的机会。
即便是在魏国之内,也鲜有人见过他藏在面具之后的样子。
那就更不用说这些和他甚至都无法交流的异国之人了。
但……
他一想到这些,大商公主在河边把刀架上他脖子的那一幕便撞进了他的心里。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在见到他的身手后还敢看着他的眼睛,把刀放到他的脖子上。
即便是在更为尚武的魏国,也没有这般女子。
所以,那名在人前和人后很不一样的商使说的都是真的?
那商使说过,大商的皇室公主,人人都会骑射。
对,他还说……
‘县主虽长得极美,却并非是个性刁蛮之辈。她天资聪颖、勤勉好学,且确是对太子殿下十分敬佩。’
有些话,他原以为自己根本就没有记在心里。
但他却在想起那人的模样时,心底不自觉地就浮现起了那些话语。
‘县主在某出使魏国之前曾说,她以为殿下应当便是魏国之内于她而言的,唯一一个良人。还望……望太子殿下日后能多怜惜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