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他可能是魏国人。整个使团里会说魏言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我觉得,把人放在我这里,妥当。”
赵灵微越说,沉琴和童缨便越觉得,把这么危险的一个人放在公主的帐篷里,不妥。
先前已经被打发走了的孙昭不知在何时又凑了过来,说了一句:“公主,臣或有一计。”
赵灵微:“……”
孙昭显然不知此刻的自己是被嫌弃着的,他很是真诚地说道:“让臣现在就过去,把他的脖子给抹了。”
孙昭说到这里还嫌不够,又给加了一句:“臣一定做得干净利落。”
赵灵微缓缓地转过脑袋,看向一脸忠心耿耿的孙中郎将,微笑着叫了一遍对方。
“孙中郎将。”
“臣在。”
“回去睡觉!”
赵灵微那在骤然间变得凶恶的语气让孙昭僵硬了片刻,而后才回了一句:“是!”
说话间,那名医师的徒弟已经到外面又倒了一盆血水了。赵灵微也就起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看着自家公主的背影,沉琴不禁凑近了童缨一点,有感而发道:“我猜,那一定是个很俏很俏的,俏郎君。”
说罢,沉琴便像是对暗号一遍地说道:“花心。”
一旁的童缨看似性格沉稳,且这会儿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但在抬脚向前走去的时候,她却是说道:“见一个爱一个。”
花心。
见一个爱一个。
那正是赵灵微对自己的描述。
这话既诚实,又恳切,且措辞精准。
更何况,这次她从河边救起的,还是个与她有缘的“鹘选之子”。
但,此般内情,她们做奴婢的心里明白就好。
面上,还是得替主人挽回一番的。
因而童缨便在向着帐篷走去的时候用比方才更大一些的声音说道:“公主可真是惜才。”
沉琴则用她那更为清脆的声音默契配合道:“正是。公主此举真是令人敬佩。”
说完,两人便在她们的主人要进帐篷时快了一步地上前,替赵灵微把帐篷的帘子掀了起来。
赵灵微面上一僵。
她觉得,自己先前救那个人的时候,应当是没想那么多的。
但在回了营地之后,却是这个也让她多想,那个也让她多想。
想着想着,她的脑袋里还真就全都是刚才在河边遇到那人时的情形了。
于是她就既担心,脸上又还有些发烫了。
但她这会儿却也不好出声教训一下她身边的那两个坏丫头。因为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巡逻士兵其实是有在注意着她们这里的。
赵灵微于是便拿出了她的尊贵之气,目不斜视地向着自己的帐篷走着,好似自己胸有成竹,也想要用自己的端庄表现来说服别人——她把一个男子留在自己的帐篷里治伤,并不是抱着什么龌龊的念头。
但在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后,她才只是往里走了两步,就又往后退了三步。
“公主,怎么了?”
替她掀着帘子的两人收起了先前那散漫的态度,并连忙问她怎么了。
赵灵微看着帐篷里的情形,深吸气了好几次,而后还是咬着嘴唇背过身来,说道:“他……他身上赤条条的。就、就什么都没穿。”
第25章
沉琴:“……”
童缨:“……”
这、这种阵仗她们是真没遇到过!
两人手上一松, 险些就让被掀开的帘子朝着赵灵微落下去。
但幸好两人反应都不慢,连忙又把帘子给抬稳了,瞪大着眼睛看向她们家公主。
却见赵灵微深吸一口气, 抬了抬下巴道:“怕什么, 是他没穿, 又不是我没穿。”
说罢, 她就又转回身去,朝帐篷里走去, 留着她的两名侍女在外面,彼此间大眼瞪小眼的, 竟是不知她们到底该不该也一起跟进去。
其实, 赵灵微说里面躺着的人身上是赤条条的,但他的身上还是盖了些东西的。
因为伤处太多,而衣服的布料又粘在了伤口上,医师只得让把他的衣服都给剪了,再一处一处地处理。
当赵灵微走近时, 医师的徒弟正在和师父感慨呢:“伤成这样居然都不死。师父, 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学徒说完这句就看到了赵灵微, 惊骇之下连忙要向她行礼。
赵灵微却是挥了挥手,稍稍侧过了身道:“你们, 再给他盖点东西吧。”
学徒连忙照做, 待到那个有着琉璃色眼睛的人只剩胳膊和大半个胸膛露在外面的时候, 赵灵微才又看向他。
先前他穿着厚厚的衣服, 赵灵微只觉得他看起来清瘦清瘦的。
但此刻, 她却是借着帐篷里摇曳着的火光看到了那蕴含着强悍力量的肩臂。
那仿佛睡着了一半的脸庞,看起来明明是那样的年轻。
可他的身上却有着那么多的新伤以及旧伤,那让这个被她救起的小郎君身上有了一种仿佛被割裂的矛盾感。
赵灵微:“医师,他还能好起来吗?”
医师:“回公主,此人伤势很重,身上也凉得厉害。但我看他的脉象却并不弱。若今夜之后有所好转,那或许,是能好起来的。”
赵灵微点了点头,又道:“我的手炉可以借他。”
说着,她便出了帐篷,去到自己先前待的篝火边拿起有着繁复镂空花纹的铜手炉。沉琴和童缨两人这会儿还在外面别别扭扭地闹着呢。
可赵灵微却是在看到了那人身上的伤势后没了先前的不自在,还唤两人一起进来帮忙。
三人一道进去帐篷的时候,医师和他的徒弟刚好把盖在伤者身上的毯子拉下来了一点,要帮他翻个身,背部朝上。
赵灵微因而便看到了少年背后的那道似乎才好了没多久的旧伤。
那是一道绝不浅的伤口,从肩胛骨,一直到腰侧。
一种说不清的肃然起敬便在此时从心底升起。
赵灵微把原本就不会烫到人的手炉又包了几层,并把它放到了少年的身侧。
在靠近对方的时候,她又没能忍住地多看了这人一会儿。
昏迷的时候明明看起来像是个好脾气的,还像是性子单纯,容易被人骗的。
可谁能想到呢,他醒着的时候,居然是这么凶的。
而且一上来就要掐人脖子,还要抢刀,要打要杀的。
赵灵微担心他一醒过来就又是那么凶的样子,因而便让沉琴给备了纸墨笔砚,用魏言写了一张小纸条放在他的脸边,让他一醒来就能看得到。
——‘我们不是坏人,兄台有话好好说,别动武。’
待到月上中天时,医师和他的徒弟才给人处理好了身上全部的伤处,离开了帐篷。
沉琴先前已经按照赵灵微所说的,把使团里最大号的衣服拿出来放在少年的身边比划过了。可还是短了那么一点。
为了让这个少年醒来后不至于连一套合身的衣服都没得穿,赵灵微便让沉琴去拿来了布匹,开夜工裁了,再给人做成成衣。
一道屏风挡在了赵灵微和琉璃眼少年的中间。
可靠在凭几上翻着魏言册子的赵灵微总是忍不住要抬眼往屏风那里看。
在看了那么十几次之后,她就有些恼了自己了。
她换过一边躺着,要面朝着里面看书。
但那样之后,脑袋里就突然有了一股更野的念头。
——她想把屏风给挪开了。
赵灵微更恼了。
她在心里恨恨地想着:哼,我看此人,分明就是山中精怪!
不然怎么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死不了?
非但死不了,还让自己泡在冰凉的河里,等有人靠近了,就一把掐住脖子。
要不是她们去的是两个人,这家伙是不是就该吸人精气了?
如果他不是山中精怪,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还长着一双冰雪一样颜色的眼睛呢。朝她那么一看,就把她的魂都给吸走了。
哼,让身怀护体龙气的本公主来仔细瞧瞧,看看你这只雪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这样的邪念刚一起来,赵灵微便听到了沉琴打哈欠的声音。
这小姑娘一边打哈欠,还一边在抱怨她:“奴真可怜,这么晚了还要给我家公主看上的野男人做衣服。”
赵灵微:“……”
成吧不看了,睡了,我睡了。
沉琴你就慢慢地,好好地做衣服吧。
打算今晚和衣而眠的赵灵微撤了凭几,把叠好的毯子铺开,盖在身上。
这一天天的,赵灵微虽觉得自己似乎什么也没做。
但仅仅是坐车远行,似乎也是一件足以耗费精力的事了。
躺到了榻上的赵灵微虽然依旧是满脑子的想法,却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只不过,她这一觉,并没有直接睡到天大亮。
在时间进入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便醒了。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让她一时片刻之间,也分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赵灵微抬头朝四周看了看。只见童缨已然陷入了熟睡,在她睡觉之前还在和她抱怨的沉琴则手里还抓着没做完的衣服,躺在那儿睡得死死的。
那模样实在是让她感觉到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