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太后已不是昔日的太后,禹王也已不是昔日的禹王,这里的禁卫军不会听他们差使调遣,既然如此,便是继续顶着太后和禹王的头衔,也完全没有一点实权了,无需畏惧。
更何况,如今的太后,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废太后而已。
黑幕降临时分,风予澈独自一人走进了禹王府。
曾经的荣华早已不复见,三进三出的院子里,每一处都能清晰地看到衰败颓废的迹象,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富贵与威严气派。
一朝失势,就是从云端跌落地狱的差别。
在风予澈的印象里,禹王是一个有野心也有才能的王爷——身在皇室,除非如战王和六皇子那般没有母族势力撑腰,否则哪一个皇子是当真不会对皇位动心的?
所以有野心这一点,风予澈从来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禹王从来没理直气壮地承认过这一点,但这并不会影响到风予澈对这个皇兄的亲近。
因为禹王还是一个宽容的兄长,曾经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年幼的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禹王府。禹王会教他练剑,读书的时候会把他带在身旁,日常的相处之中,他对这个皇伯家的堂弟也格外纵容。
所以,即便他现在失势,风予澈依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只是,被禁闭在府中半年,他的性子成熟了很多,不复往日的叛逆,在父亲的怒骂开导以及家法的教训下,他的心思渐渐沉淀下来,隐约已能明白,皇室之中从来就很少有纯粹的亲情。
禹王曾经对他的亲近与爱护,是因为什么,他不想去深思其中的原因,便只是当成是一个兄长对弟弟的照顾,也未尝不可。
而今天到底是为什么来,风予澈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他或许只是觉得,亲近的人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荣华,失去了往日的风光,于情于理,他都必须来见一见。
或许,也能因此对一些事做出更理智的判断。
“母后又没吃饭?”
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风予澈脚步一顿,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循着熟悉的路,走到了曾经最常来的地方。
“吃什么?”太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歇斯底里如困兽一般的暴怒情绪,“那是人吃的吗?这些下贱的婢子!若是放在以前,哀家一定会把她们统统杖毙!”
风予澈敛了眸子,停下了脚步,没有再继续前行。
以前,是的,以前太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惹怒的宫女杖毙,她身边伺候的人,几乎每个月都会换上一轮——
除了那个很得她信任的凌燕,还有那个大太监袁荣。
想起他们二人,风予澈不免皱眉,那个凌燕和袁荣是被处置了?
“母后,今时不同往日,母后不要再挑剔了,否则受苦的还是自己。”禹王的声音听来很是无奈。
不过这完全可以理解,眼前的人是他的母亲,就算所有人都背弃了他们,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可能弃自己的母亲于不顾。
太后咬牙切齿地道:“外面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我哪里吃得下?这样的混账日子不知还要过多久,你却整日无所事事,荒废度日,难道就这样认命了?”
事到如今,不认命还能怎样?
难道还妄想翻身的机会?
“母后稍安勿躁。”禹王道,“这王府里里外外的看守犹如铜墙铁壁,就算我心急又能如何?我们暂时只能耐着性子等,若老天不弃,我们迟早会等来机会。”
“迟早迟早,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伴随着这句话,呼啦一声,杯碗碟筷摔了一地的刺耳声响起,紧接着太后愤怒的吼叫,“你曾经不是八面玲珑吗?收买的那些人都去哪儿了?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半年了,没有一个人来过,都当我们死了是不是?!还有那个该死的凤栖,二十几年前就应该让他和他那个该死的下贱娘一起下地狱!若是如此,今日岂有他的风光跋扈?哀家真是后悔当年的一念之仁!”
风予澈沉默地看着角落里枯萎的花草,荒废的园子,眸心翻涌,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
“母后!”禹王冷声打断了她的咆哮,“隔墙有耳,这里的暗卫都是皇上的人,你若不想死于非命,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须臾,禹王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等,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
太后冷冷道:“要等多久?等一辈子吗?”
禹王的声音同样冰冷,“就算要等一辈子,也必须等。”
风予澈转身,无声地离开了王府。
走了两条街,去了最繁华的酒楼点了十几个精致美味的菜,荤素搭配,以食盒装好。
半个时辰之后,他拿着令牌再次走进王府,朝门卫淡淡道:“烦请通报禹王一声,就说庆王府的世子来了。”
第344章 轰然崩塌的信念1
庆王府的世子?
凤青舒一愣,庆王府只有一个世子……
“是予澈?”欧阳太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是犹自不敢确定,目光惊疑地看向凤青舒,“怎么会来的这么巧?”
她刚刚还在怒骂,以前的那些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凤青舒刚刚还说了只能等——
没想到,就让他们等到了。
这是老天听到他们的祈求,然后送给他们的一次机会?
凤青舒眉头微皱,看着眼前前来通报的禁卫,“他刚来?”
禁卫淡淡道:“卑职只负责告知禹王殿下一声,其他的,禹王还是问世子吧。”
说完,转身就走。
凤青舒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欧阳太后气急败坏地低咒,“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畜生,哀家以后一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凤青舒闻言,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淡淡道:“母后把这里收拾一下吧,免得夜里不小心伤了自己。儿臣去书房跟他说话,母后不要出现为好。”
什么意思?
欧阳太后愤怒地看着他,禹王皱眉,耐着性子道:“母后现在情绪不稳,不适合走到人前,就算予澈不是外人,在他面前失态了也总是不好。”
欧阳太后闻言,脸色微缓,心里却控制不住一股急躁。
困在这里快半年了,她每天都盼着重见天日,一刻都不想再忍,好不容易进来了一个有用的人,她迫不及待地想出去见一见,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说动风予澈放她出去。
可她急躁归急躁,心里却也明白青舒说的有道理。
她太暴躁了,总是容易情绪失控,这副鬼样子被风予澈看到了,除了会让她以往端正高贵的形象瞬间崩塌之外,对她的确没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她又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这见鬼的日子!
凤青舒走出屋子,直接往外面走去,走到中院,对面就迎上了拎着食盒走进来的风予澈。
凤青舒微微晃神了一下。
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心间弥漫,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曾经跟在他后面皇兄皇兄地叫着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当初那个稚嫩,单纯,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小世子,不过才半年未见,怎么看起来变了很多?或者说,是他一直以来就没注意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皇长兄。”风予澈率先开口,声音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热情与稚气,而是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之间的一点青涩的稳重,“我来看看你和太后。”
凤青舒心里微沉,同时觉得有些狼狈。
自己曾经是凤氏皇族万众瞩目的存在,朝中上下所有人见着他,无不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皇长子”,庆王府的这个少年,也一直把他当成亲兄长一般崇拜着,敬畏着。
那时候的禹王,风光无限。
然而时至今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这个少年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长成了一个稳重的男子,而自己,却狼狈如斯。
没有了王爵,没有了富贵权势,被幽禁在这里不得自由,连饮食穿着也比以前寒酸了很多,比一个普通人还不如。
“你……”凤青舒下意识地就要问一句,你怎么现在才来?然而话到舌尖转了转,他却硬生生地改了口,“近日可好?”
“我很好。”风予澈笑了笑,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的颓废与难堪,“多谢皇长兄挂念。”
凤青舒眸心一闪。
挂念?
自从被幽禁在此处,他每日想的最多的,挂念的最多的,只有自己。
想着什么能出去,想着出去了以后要干什么,想着外面还有什么人可以为他所用……或许也想起过风予澈,但是他只是在想,这个人什么时候会来,来了之后会带给他怎样的消息,以及……
他心里的计划,能否靠他实施。
风予澈似乎并没有看到凤青舒的表情变化,举了举手里的食盒,“我给皇长兄和太后带了些热食,在醉宵楼里点的,都是皇长兄以前爱吃的菜。”
凤青舒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淡淡笑了笑,“有心了。”
说着,伸出手,“刚好母后这几日胃口不怎么好,我拿去给她吧,然后我们去书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