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被逗笑了。
她手支下巴,似笑非笑:“我怎么就能理解了?难道我嫁过人,就一定能理解嫂嫂你想生儿育女的心?”
晋王妃瞠目了一下。
道:“因为妹妹你也膝下无子……”
打帘在外面的春华等侍女面面相觑,心想这位王妃难怪不讨长安人士的喜欢,怎么说话呢?专踩他们殿下的痛处么?
他们殿下是嫁过人,但谁说嫁过人就一定想生孩子了?他们殿下可是恨不得阉了对方啊。
果然,侍女们听到自家公主凉凉的声音:“抱歉哦,嫂嫂。我真的不理解你。我此生都没有为谁生儿育女的打算,但你若愿意,我可以送你些美人到我五哥床上,帮他生孩子。”
晋王妃:“……”
晋王妃泪落得更凶了,哽咽连连:“我不也是为了皇室子嗣嘛!妹妹你何必这样戳人心?”
暮晚摇以为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没想到这位王妃说:“我这几年送了不少妾室去你五哥床上,可是我们府上就是没有子嗣。我都怀疑、怀疑……”
暮晚摇也开始怀疑了。
她好奇地小声:“我五哥是不是不能生?身体有什么毛病?”
晋王妃哭道:“奉御医看过说没问题。然而我们王府就是没有子嗣。”
没有隐秘八卦可听,暮晚摇烦了。
她换个坐姿,闲闲地打个哈欠:“那我又不是送子观音,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晋王妃抬目,目光闪烁而充满希冀:“我听说永寿寺的送子观音非常灵验,想请妹妹陪我一起去。”
暮晚摇拒绝:“你自己怎么不去?”
晋王妃道:“我不想我们王府的事人尽皆知。妹妹与我一起去吧,我去求子,你去求姻缘!”
暮晚摇到底是被晋王妃的絮絮叨叨弄得很烦,左右她也确实没什么事,便答应陪晋王妃去一趟永寿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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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午,言尚独坐屋舍。外面气候阴冷,光线黯淡。他在屋中秉烛写书,厚厚的卷轴一层层堆如山,摆在案头。
此年代的科考若想及第,除了正规入考外,还可以将自己平时的诗文整理成卷,由达官显贵做媒,向知贡举等主试官投牒自举。
如此,主试官可根据考生的平日才学,决定最后成绩。
这种方式,称为“行卷”。
刘文吉素来瞧不起这种方式,他从来不参与这种。
但言尚倒是自家知道自家事,无可无不可之下,他和冯献遇对“行卷”都很有兴趣。
二人约好了一起去某位相公(对宰相的尊称)门下投卷,首要任务,便是能先拿出一份出众的卷子。
言尚一整日窝在屋中,便是忙着整理旧文、修改旧文,加以汇集。
天外忽飘起一点儿雨丝,他起身去关上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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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陪晋王妃来永寿寺转了没一会儿就无趣了,晋王妃去虔诚拜佛,暮晚摇则想走人了。这时候,侍女来说,韦树来找她了。
暮晚摇连忙抓住这个借口,从晋王妃身边躲走,说和韦树去寺后的小竹林中说些话。
韦树与暮晚摇在绿林幽幽中散步,说起行卷之事:“我已准备好了文卷,还望殿下改日帮我推举。”
暮晚摇“嗯”一声。
他们考生自己是不能向主试官推举自己的,必须有达官显贵作保才行。
韦树再问:“殿下可知道今年礼部派来主持考试的主试官是哪位?”
暮晚摇微笑,正要答时,天上“滴答”一声,一滴雨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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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生雾,刚下雨时,暮晚摇和韦树就退出竹林。只退出半途,雨便下大了,噼里啪啦,撞击声重。
雨帘中,韦树忽道:“殿下,我突然想起,我一个师兄便借住在永寿寺中。如今雨大,侍从们恐在前院躲雨,我们不妨找我师兄屋舍躲雨?”
暮晚摇斥:“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带路!”
韦树面突然一红,低声一句“得罪”,便拽住了暮晚摇的衣袖,带着她匆匆出竹林。
三绕五绕,出了林子只见雨更大了,好在韦树那位师兄就住在竹林旁边。
韦树拉着暮晚摇冒雨奔跑过去,暮晚摇站在廊下擦自己脸上、衣上的雨水,韦树敲了敲门:“言兄!”
屋中没有人答,却一声哗然,好似什么倒了的声音。
韦树一顿,一把推开了木门,再次道:“言兄,你可还好?”
一把温和男声擦过暮雨,从小山堆般的案上卷轴上响起:“还好。”
听到这个声音,站在韦树后方整理衣容的暮晚摇隐约觉得耳熟。
她心不在焉地一边用手抚着贴在脸颊上的湿发,一边向那案头看去。
见那个本来跪在案头低头整理书籍的人,从层层书卷后,一点点站起来。
悠远的长眉,漆黑温润的眼睛,高挺的鼻子,清秀的面部轮廓……时间变慢,自下而上,他一点点地露出秀逸眉眼,噙笑朱唇。
晴浦晚风寒,青山玉骨瘦。
雨声噼里啪啦敲着檐顶,竹叶瑟瑟被风吹摇,天地在一瞬间静下。
冷雨繁密,滴滴答答,蜿蜒的岁月如同河流,晚来几个天寒?
站在屋舍门口廊阶上,一阵凉风吹来,擦拭着乌发、衣裳的暮晚摇,猝不及防、目不转睛,看到了言二郎。
第25章
暮晚摇目光掠过韦树的肩, 看到言尚。
但这位公主实在淡定, 言尚看到她, 瞳眸尚且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 暮晚摇却只是闲适无比地继续弹她衣裳上的水珠子。
她依然云鬓花容, 裙曳鎏金,美目顾盼神飞, 一如那日在街头看见她与众贵族男女一道骑马时的风采。
韦树向言尚行了个礼:“言兄。”
言尚压抑自己看到暮晚摇时心中的波动,他对韦树尽量有礼地回礼:“巨源怎么来了?”
他知道韦树和暮晚摇的关系时,确实想过自己有可能遇到暮晚摇。但他以为比起韦树带暮晚摇来, 应该是自己先去公主府上拜访公主才是。
……言尚心中想, 他登公主府门, 也许暮晚摇不见他, 不在意他。但他若是不登公主府门拜访, 等丹阳公主突然想起他的时候, 便又是他的错了。
言尚说话时, 他睫毛轻微颤抖,行礼的姿势略有僵硬。熟悉他的人, 自然能看出他心中翻滚的惊涛骇浪。
不过这到来的两人,都不是熟悉言二郎的。从他们的角度看,言二郎分外有礼。
韦树便侧身, 将自己身后那拧着袖子、漫不经心拧水的艳丽少女让了出来,介绍:“言兄,这位是丹阳公主。”
暮晚摇美目似笑非笑地看向言尚。
言尚便继续弯着腰行礼:“原来是殿下,小生惶恐。”
静静的, 没有人说话。
韦树轻声,略带质疑:“殿下?”
暮晚摇金玉一般清贵又慵懒的声音这才缓缓响起:“你是该惶恐。”
言尚抿唇。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然而眉目不抬,言尚立在倒了半地、堆了半个案头的书卷后,察觉到她目中那诡异的分量。独属于二人的诡异情感在此间生起,韦树分毫不察。
韦树再将言尚介绍给公主:“殿下,这位便是我说的师兄。他来自岭南,在家中排名第二,单名一个尚字,字是素臣……”
韦树话没说完,就被暮晚摇不留情地打断:“你叫言尚?”
言尚心想:来了。
听这问题,她恐怕早就不看他的信了。
上次告别时,他还叫言石生;现在改名为言尚。高贵骄傲的丹阳公主竟然不知道,这可是苍生的罪过了。
言尚低声解释:“小生老师帮小生改的名。”
暮晚摇盯着他不说话。
便是韦树,也终于察觉气氛好像不太对了。他以为是暮晚摇瞧不上自己这个不是世家子弟的师兄,向来清冷的少年,难得主动帮言尚解围:“我与公主商谈一些事,不妨遇上大雨。我临时想到言师兄住在这里,便带着殿下来躲雨。”
言尚能说什么呢:“自是该扫榻相迎的。”
暮晚摇嗤笑一声。
韦树回头看去,暮晚摇侧过脸,她脸颊上还沾着雨水,睫毛连雾,玉面皎白,金钗华胜。韦树向她看去,她也不回应。她如往常一般高贵典雅,就是不知她在哼什么。
韦树沉默了一下,只好重新将话题转向言尚:“方才敲门时听到声音,不知师兄在做什么?”
言尚温声:“你方才敲门时,我在整理行卷的文赋。用的书目太多,一时找不到,堆在案头的书倒了,所以巨源才听到声音。其实没什么事。”
韦树道:“我帮你看看。”
言尚作出感激状:“多谢。”
暮晚摇在后凉凉道:“那个言什么。”
言尚:“……”
他无奈回头,看向终于迈步进来他的寒舍的公主殿下。
而韦树诧异地看眼暮晚摇。暮晚摇确实不是一个脾性柔顺的女郎,但她平时也没有失礼的连刚介绍过的名字都记不住、不给人面子啊?言兄这是……如何得罪了殿下?
暮晚摇向言尚抬下巴:“言什么,你便是这样待客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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