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那坐在地上疯哭的徐寡妇,就径自往外走去。
但篱笆外还有在等着的人,此时见了她就都围了过来,问她里头到底怎么样。
听她说怀着八个月的身孕,骨头都被打碎了,不由得又开始倒抽冷气,纷纷骂那陈铁柱不是人。
胡霁色对大伙儿道:“我还得回去配些药,回头才和大伙儿解释。徐奶奶现在是伤心过度,听不进人话。大伙儿与其跟着我,不如去同她好好说说,她儿媳妇还需好好养,不然以后真的都不能生了。”
众人听了就一愣,有人问道:“还能生?不是说要绝户了?”
胡霁色哭笑不得,道:“我同她说的是月子里要好好养,不然怕以后不能生了。她大概太伤心,听错了。”
说着,只说自己还赶着去配药,就摆摆手,先走了。
众人在原地自是又有一番议论,一边抬脚往那老陈家又走回去。
“你们都说那徐寡妇对儿媳妇好,我早就觉得不是了,真心疼人,哪能次次儿媳妇挨揍她都躲着。也不见她数落自己儿子的。事后出来哭得倒比她儿媳妇还伤心,有什么用?”
“就是。我看她就是想哄着儿媳妇别跑了才是。”
“哎,你们刚听见了吗?这怀着八个月的身子挨打,人都厥过去一晚上了,竟还是让她接生了下来,这丫头也真厉害……”
“可那孩子不是没保住?”有人迟疑地道。
“咋保啊?都一晚上过去了,要是徐寡妇不是心疼钱早些去喊她,或者孩子还能活。可惜了,听说是个小子。”
……
虽然这事儿也算是摆平了,可到底看了这种事,胡霁色心里依然不好受。
心烦意乱地想着要配什么药,想着待会儿回去要怎么和老胡家的人打交道。
就听后头有人悠悠地道:“你这可是卸磨杀驴,帮了你的忙,就把我给忘了。”
因这话听着像是就在自己耳边说的,倒把胡霁色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江月白,她倒抽一口冷气,道:“你咋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江月白其实也见过她几次,都是她上山去给他弟弟上药的时候。不过她话少,眼睛也从不乱看,性格显得很内敛。
其实从刚才在人群中看着她,办事说话都是有条不紊的,而且也能把控住局面,江月白就已经有了几分意外和欣赏。
此时见她像猫儿似的蹦了起来,倒又显得像个年轻不知事的姑娘了,他诧异之下,又笑了起来。
“跟在你身旁半天了,你只顾着想事儿。”他漫漫道。
胡霁色皱了一下眉,本能地和他拉开些距离。
“抱歉。”
“怎么和我这么客气?村子里的人都说你胆子大,昨天不还提了刀的。”江月白打趣似的道。
胡霁色笑了,道:“传得够快……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刚回来的时候听见人议论”,江月白道,“你就这么回去配药?”
胡霁色皱了一下眉,道:“难为你还会关心旁人的家事……”
江月白并没有接起她的话,只是道:“那个家你不能再待下去了。和那些人相处,不过是蹉跎光阴,委实可惜。我这两天每天要去县城配药,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给你递信。”
胡霁色一愣。
递信?县城里…… 有正在念书的胡四爷,剩下的,就是大房已经出嫁的闺女,胡麦田。
见她皱眉思索,江月白倒也不着急把话说透。
眼下他们兄弟流亡在外,势单力薄,身边还是多一些有能之士才好。
对胡霁色,他是起了爱才之心,觉得这丫头是颗好苗子。但她若是自己想不到那儿,他插手太过,也不合适。
当下,他只道:“我和你姐夫也算相熟。听说他有一个不成器的妻家叔父,在城里念书却时常花天酒地,虽说你姐夫偶尔补贴一些,但看他那个花法,我以为你家应当相当宽裕才是。”
最多只能说到这儿了。
他冲依然皱眉思索的胡霁色笑了笑,道:“需要我帮忙,随时到山上来找我。”
说着,就转身大步离去。
胡霁色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不多时,脑子就从一团浆糊变成了清明。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油然而生,让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眼看着还没走远的那个身影,她再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一蹦就追了上去!
“喂!你等等!你等等我!”
这么快?
江月白停了下来,唇边有一抹笑意。
胡霁色直接冲到了他跟前儿才停下来,因为刚才的冲刺还有些喘,但她整张脸似乎都明亮了起来,眼睛也亮得惊人。
她一边喘气,一边笑道:“我还真有事儿请你帮忙。我想请你,给我大姐带封信。”
……
和江月白分开以后,胡霁色也没去村长家麻烦人家送,径自回到了胡家。
院子里,李氏系着条围裙正把一些稻谷皮拿出来翻晒了好喂家里的牲畜,扭头看见她,顿时就乐了。
“哟,胆子挺肥,还敢回来!”
说着就想去喊孙氏和胡宝珠来收拾她。
胡霁色叫住她,道:“你收了陈家五百个大钱是吧。”
李氏眼珠子转了转,没吭声。
胡霁色道:“她家的孩子已经死了,你可要担心,那徐寡妇马上就要上门来撕了你了。”
李氏一听顿时花容失色,端着个簸箕傻站在那瞅着她:“你,你给医死的?”
胡霁色道:“嗯,我接生下来的。我跟徐寡妇说了,这事儿谁收钱谁负责!”
第三十二章 提分家
李氏原以为就是那陈铁柱有把媳妇给打趴下了,想着那小媳妇现在揣着八个多月的肚子,怎么着也不会真打,最多有些伤筋动骨或是动了胎气。
她是真真没想到,孩子竟然死了……
李氏在那边愣神的功夫,胡霁色已经进了大房。
这屋子里倒是烧了炕,暖烘烘的,胡丰年正吃力地想要坐起来,听见动静,抬头见是霁色,倒是一愣。
“你咋回来了?你奶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胡丰年急道。
“还没来得及碰面”,胡霁色连忙上前扶了他,“您先躺着。咋说病就病了?”
“昨晚心烦忘了烧炕,这病来如山倒”,说着,胡丰年自嘲一笑,“我这也没事儿,睡了一早晨发了些汗就起身了。你还是早些回去看着你娘和你弟吧。”
胡霁色知道他这是怕她被胡家人为难,想着等他自己好些,把事情解决了再接她们回来。
她就道:“村东头徐奶奶家的儿媳妇受了伤,我寻思着回来配些药。不过,听说今天早上人家找到家里来,三婶子收了人家五百个钱,不知道告没告诉我奶。”
胡丰年眉头一皱,后又道:“抓什么药?”
他打算待会儿自己起身去解决李氏这事儿。
胡霁色没有说得太凶,只说那妇人被丈夫打下了孩子,身上还有些外伤。
胡丰年指点了她几句,不顾她的阻拦,就披着衣服下了炕要送她出门。
待胡霁色要阻拦,他伸手把继女的手格开,道:“病人要紧。”
闻言胡霁色的眸子动了一下,再看向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就有些欣赏之色。
之前经过她的观察,胡丰年作为一个赤脚大夫,医术确实太好了些,而且医德更是没得挑的。这也让她不禁对胡丰年生出些许疑惑。这真的只是个普通乡下的赤脚大夫吗?
正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外走,就见胡宝珠扶着孙氏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她毕竟年纪大了,又刚生了孩子,昨晚大概一晚上没睡好,眼看着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远远地看见那父女俩,她就开始骂:“还有脸回来呢!既然回来了别想就这么出去!我们老胡家养了你这种敢对着长辈拿刀子的狗东西,就该把你沉塘淹死!还有老大!你给我马上写了休书,把兰氏那个贱人给我休了!”
胡丰年对胡霁色道:“你先去,有不懂的,宁愿找个人回来喊我。”
话是这么说,但继女跟着他处理过几次外伤,他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胡霁色点了个头,看也没看孙氏母女俩一眼,转身拿着药走了。
“娘!您看看!她眼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辈!现在村长也向着她,真当我们就拿她没办法了!我们去找里正说理去,这种目无尊长的死丫头,看能不能沉塘淹死!”胡宝珠道。
胡丰年眉头一拧,道:“少在那骂骂咧咧的,丫头是去给人看病救命!不怕被人戳断脊梁骨,就把她喊回来,接着骂!”
闻言胡宝珠一噎,然后道:“就她,去给人看病救命?我说大哥,你挺聪明的一个人,咋就被她哄得团团转?万一要是把人给治不好了,咱家还得赔钱!”
“看不看得好都得去!谁让老三媳妇已经拿了人家五百个大钱!要是治不好,就加倍赔钱!”胡丰年道。
孙氏一听就急了。她们也是知道的,胡丰年给人看病,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都会少收钱甚至不收钱。虽然孙氏不赞成,但这就是胡丰年的规矩,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在村里的口碑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