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她二人动了身,一旁不知何处冒出来几位义愤填膺的百姓,将人堆挤开了一条道,温晚亭顺着走进人堆中央,正看到那小世子拉扯着那姑娘的衣袖。
她生为将军府嫡女,自小练了些拳脚功夫,此等面黄肌瘦的豆芽菜一拳下去能揍哭十个,当即上前一把将那咸蹄子甩开,将泫然欲泣的女子护在身后。
那世子不防,被扯了个趔趄,当下皱眉不悦,一脸阴翳。
他正欲发作,转眼狠狠一瞪温晚亭,愣住了。
温晚亭沉默不语,身姿玉立时,那模样极具欺骗性,双眸清光含水,娇而不媚,如朝阳清露,一尘不染。
任凭谁都想不到,她这副堪怜小白花的模样却是个人间霸王花的性子。
小世子看得眼睛都不眨,这是什么照着他审美长的小仙女儿!
原本阴沉的脸色一变,撇嘴扯出个笑,一双微抖的手转而就要摸在温晚亭身上。
春铃也不是吃素的,袖管都撸好了只待拧断他胳膊,身旁簇拥着的百姓忽然看不下去了,人群中闪出个灰影,一记飞腿将那位豆芽菜一般的世子爷踹出三丈远。
温晚亭望着在空中飞出个弧度的身影,一惊,扭头就想看看是哪位侠肝义胆的壮士,结果那人已经隐在人堆里,一眼望去全是一副憨厚的平民脸。
那世子爷砸在地上一声闷响,还没来得及叫唤就晕了过去,跟在身边的小厮连忙跟过去连拖带拽地将他送回府,临走时放狠话的声音都在哆嗦。
惹完事儿的温晚亭神清气爽,当下便准备脚底抹油,赶在平远侯的人找来之前躲回府里里苟一苟。
当她携着春铃往回走时,正瞥见人群散去,那秀丽姑娘抹着泪花形单影只。
温晚亭自幼见到天姿绝色的美人就迈不开步子,且这“美人”的划分极其公正,一视同仁,不分男女。
如今她看到美丽女子梨花带雨,两腿连路都走不动。
温晚亭略略思忖,索性好人做到底,随后就把姑娘和她家人安排在自家的一处绣坊里住下,以免那小世子寻仇。
那日不过举手之劳,岂料时过境迁,会在楚王府里再遇。
那老伯抬起手背抹了抹通红湿润的眼眶,一度哽咽:“王妃与我而言便是活菩萨下凡,前几日听闻王妃遭人诬陷,急需找寻擅长药理之人以洗脱罪名,小人便想起自己多年前曾遇到一位神医。”
说罢,转身朝那幕篱女子抬了抬手。
“就是这位穆芝姑娘。”
那安静充当了半日背景布的女子终于有了些存在感,帷幕上下晃了晃,看得出是个点头的动作。
穆芝其实还有些恍惚。
半个时辰前,她还窝在自己深山老林的竹屋里头啃烧鸡。
正啃得满嘴流油时,眼前飘下个灰扑扑的人影,若不是早已确定这个世界中没有妖邪怪异,她险些以为是房梁上的灰尘成了精。
那人影礼貌抱拳时,视线在她未戴幕篱的脸上顿了顿,而后面无表情地红了双颊。
穆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羞涩给整懵了。
待到他从怀里摸出她当年为报王伯斗米之恩而留下的信物,问她是否识的此物时,她一时不察应了一声。
她甫一点头,下一刹那天旋地转,被那人扛在肩上一路连跑带飞地运进了王府。
若不是她的幕篱时刻不离身,现下能替她遮挡一二,众人就能看见她左手还捏着只油花花的鸡腿。
王伯的话纵然没错,但他们也确实仅限于“遇到过”。
这世上除了师父与她本人,没有旁人知晓那个山林深处的藏身之所。
现在有了,那个灰尘成精一般无孔不入的暗卫。
她低头瞥了眼鸡腿,复又抬头看了看众人,认命般地开口:“王伯与我有恩,既然是他来找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上一帮,不知是什么疑难杂症?”
楚离早已命人将香膏取来,温晚亭跟在一旁凑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位神医身上除了药香,还混杂着些许别的香味,让人闻着挺有食欲。
那飘然的帷幕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连带着指尖都毫无血色,唯独指腹处泛着油亮,轻轻将香膏接过,拢进帷幕里。
里头传来膏盒盖子拧开的声音,紧接着默了默,而后穆芝笃定地开口:“这是加了鸦胆根。”
温晚亭一脸学渣式茫然,身旁的楚离却是目光沉了沉。
也难怪宫中御医连同许多民间大夫都不知晓此物。
鸦胆根只生长于襄夷寒山深处,他也是因为在边境处定居多年,战火暂歇时曾听人说起过,此物是襄夷部落中流传的一种易容术所需的药物,稀少珍贵,有市无价。
若是牵扯到襄夷,此局的目标便不仅仅是温晚亭。
他心中有些盘算,不动声色地接过香膏:“如此,神医可知此物的具体药效?”
那女子略一沉吟,头上的幕篱也跟着歪了歪,似在偏头思考。
“鸦胆根同其他药草按照一定比例调和,能制成改变容貌的药物,但这香膏里只加了过量的鸦胆根,易腐蚀,有剧毒。”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轻快:“若是有人想用这盒香膏陷害王妃,那他怕是失算了。那人恐怕只晓得鸦胆根的效用,却不清楚它的实际用法。”
她将两只手伸出帷幕,用苍白的指间蘸了些许香膏,抹在青筋可见的手背上。
等了半晌,手背既无红肿也未流脓。
温晚亭心中惊讶之余,微微有些了悟,便听穆芝肯定道:“鸦胆根在连根拔起后十二个时辰内使用,才会见效,过了这个时辰,根须发黑,便无用了。”
温晚亭听得激动不已,两眼放光。
她同自己手记中所写的细节一对,立即发现了这个案子的错漏,侧身一把握住了楚离的手。
“王爷,若当真如此,那江小姐说她连用了三日,却每日都感觉不适。”
后面的话她没以后说完,但二人都明白,三日时间早已超出了鸦胆根的时效,必是有人连日往香膏里添加新鲜的鸦胆根,才能导致江玉仪的面部溃烂至此。
楚离感觉到她捏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便覆掌上去轻拍安抚着。
他其实从未怀疑过她。
六年以来悉心相护,他自然了解她的秉性。
只是失忆了的她,有些与往日不同的惶恐,时常自我怀疑,又多思多虑。
当时情景之下,他若冲一个尚且不确定自我的人说他坚定地相信她,恐怕令她压力更大,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换个令她容易接受的说法来宽慰她。
此刻,她已然能确定自己的清白,如何能不激动。
而楚离比她想得更深一些。
那人若单单只是为了陷害温晚亭,为何偏偏选了鸦胆根这味只在襄夷境内才有的药物?
背后的目的,恐怕并不简单。
襄夷子民骁勇好战,不服大昱已久,楚离父母身先士卒换来襄夷割地百里安分数年。而鸦胆根在襄夷也算是稀有罕见,除非与襄夷部落交往甚密,否则难以得到。
既然打的是将襄夷牵扯进来的主意,那人的目的,并非是温晚亭,而是她背后的将军府,乃至与其结亲的楚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奖竞答:把小世子踹飞的灰影,真实身份是什么?
第十五章
楚离将穆芝安顿在府内住下,又同温晚亭交代了一番,便入了宫。
顾锦琮在勤政殿见了楚离,听他三言两语将设局之人的动机目的剖析了一番,而后面色微凝。
昔日二人共谋大事,楚离尚且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出世模样,而今见他如此神色,顾锦琮心中一沉,料定是有些更为严峻的事情,连忙屏退了左右一干人等。
只听楚离面露沉思,语气中少见的些许迟疑凝涩:“若是有位姑娘,她误以为同你之间是两情相悦,你当如何?”
顾锦琮:……就这?
就这档子情情爱爱的破事儿也值得当朝楚王端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顾锦琮顿时来劲了,连日批奏折的腰也不酸了手也不疼了,懒懒歪在龙椅上的身子“蹭”地坐得笔直端正。
他双目炯炯有神,嘴上骚话连篇:“哟,朕未料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楚表哥。”
话语间眉飞色舞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在文武百官面前端出的威仪赫然。
显然顾锦琮当皇帝当得违逆本性十分憋屈,压抑太过就容易爆发,此时便有些收不住:“能让姑娘误以为你喜欢她,这总得是你先对那姑娘做了些什么,且不能是泛于表面的行为,大抵是些深入内在的举止吧。”
表情管理已然失控的顾锦琮,还试图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啧啧啧,楚表哥,是朕小瞧你了,你这样,朕那位新过门的表嫂知否?”
楚离其人,纵然在情之一事上稍显苦手,但拿捏自己的皇帝表弟依然手到擒来。
他将手中的杯盏轻轻一搁,“嗒”的一声脆响,足以将顾锦琮后续的骚话堵在嗓子眼里:“皇后近日找我探讨佛经。”
顾锦琮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嘎”的一下没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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