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绒姑姑也有五十岁了,若说她容易忘事,倒也合乎常理。
林纨暂时放下了心中所疑,穿过一圆月洞门后,便到了霁霞阁。
香芸这时却悄悄拽了拽林纨的衣袖,林纨低下身后,香芸小声在她耳侧道:“翁主,我…我内急。”
这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却还是被岁绒姑姑听见了。
见林纨面露难色,岁绒姑姑开口告诉了香芸解手的地处,林纨轻剜了香芸一眼,催促道:“快去快回。”
香芸不住地点头,捂着肚子,一溜烟地跑了。
林纨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霁霞阁有两层之高,翼角皆翻飞冲天,枕矗于堆叠的石林上。
苍松古柏葳蕤,似是参天般的高,又似是浮在了那葱郁的浓荫上,设计精妙绝伦。
石阶被午后烈阳暴晒,有些发烫,林纨小心地拾阶而上,抬首时,见匾额的字迹雄浑端正,书着“霁霞阁”三字。
太后早已派人备了佳肴,见林纨终于来此,面上露出了温婉的笑意。
林纨母亲去的早,她虽不能时常见到姨母,但却与她很是亲近。
说是视若为母,也不为过。
阁内四处都放有红木高脚架,其上的青瓷盘中置了大块的冰,宫婢正用绢扇上下煽着,很是凉爽。
太后与林纨寒暄了几句,向她询问了身体状况,林纨一一答过后,太后便赶忙唤她净手,好用午食,别饿坏了肚子。
宫婢用银针简单的试毒后,夹了一筷香漕鸡脯,放在了林纨的食碟中。
林纨细细吃着宫婢为她夹的各式菜食,发觉太后的脸色并不大好,便关切地问:“姨母的身子可还好?”
太后轻揉了揉额侧,笑着摇了摇头。
岁绒姑姑接过了话茬,回道:“太后近日总是失眠,想必是这个缘故,看着脸色是差些。”
林纨忆得,前世姨母的身子便不大好。
太武五年,谢家虽生变,但姨母的太后之位却并未受影响。
只是姨母年龄大了,经不住家族巨变这样的事,在太武六年的岁旦前,便薨逝了。
太后见林纨的身侧并未有使唤的丫鬟,开口问道:“你这次来此,没带个丫鬟来吗?”
林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好,岁绒姑姑是个有眼力的,在太后耳侧小声解释了一番。
太后失笑,又道:“你成婚后,身侧近侍的丫鬟可不能如此莽撞,出了侯府后,这丫鬟须得办事得力才行。”
林纨听到“成婚”二字时,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点头,回了声“嗯”。
一旁的宫婢见林纨的杯盏渐空,又为她斟上了新榨的甘蔗汁,林纨拿起杯盏,喝了一口。
甜腻的汁水入腹,这才心绪稍平。
太后又道:“哀家知道,你不愿嫁予镇北世子,但你祖父却不允,那顾粲也似是不愿退亲,娶定了你。你去年病好后就该成亲,这婚事却被拖了这么久。”
林纨的头有些发晕,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中了暑热,便强撑着精神回道:“姨母提他做甚,这婚事,迟早都是要解了的。我不愿嫁,祖父也不会逼我。”
顾粲,她的前世之夫。
这一世,林纨不想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的纠葛。
前世,顾粲对他二人的婚约,并不在意,甚至有传言,他根本就不想娶她。
这一世,当她主动向林夙提起,她想拒了这门婚时,顾粲却说什么都不肯应。
林夙心中希望林纨嫁予顾粲,但又不好强迫她,只说让她再考虑考虑,一直拖着她。
这一考虑,便过去了近一年。
林纨重生至今,还未见过顾粲。
她不愿主动见他,甚至是故意避之,每次都是遣人送信到他府上,只在信中与他讲明,她不想嫁给他。
顾粲收到信后,次日便会送来回信,信上只有两个字——“娶定”。
反反复复了多番,林夙和顾粲这两边却都不肯解了这桩婚事。
林纨一时没有法子,便也不再给顾粲寄信,心中一直思虑着其他对策。
男人许是都有征服欲的,前世她想嫁他,他便对她不在意。
这一世,她不想嫁他,反倒是激起顾粲的求胜心了,偏要娶定她不可。
还真是可笑。
想到这处,林纨的头昏感更甚,目及之处闪着虚影,她渐渐觉出了不大对劲。
☆、003:今世初见
林纨失去意识前,太后神情不忍,对她道:“不要恨哀家,嫁进郑家后,郑临会好好待你的。”
待她彻底晕厥在食案后,太后差了几名宫婢,将她掺到了霁霞阁的二楼。
待宫婢将林纨放到四柱床上后,林纨在意识朦胧间,听见太后语气微沉,命一众下人:“翁主身子不适,需要在此静养片刻,你们且先退下,岁绒姑姑守在阁外便可。”
下人们应是。
烈阳高照的旱日里,平地起了一声惊雷,暴雨如注,淅淅沥沥地沿着檐沟,落了一地。
雨水和泥土的咸湿气透过影木槛窗,慢慢渗入了阁内,林纨身上那股子燥意却半分都未消减,急需纾解。
太后在她的吃食中下了合|欢散。
这事不光彩,她自要将一众下人都遣了下去,只留下岁绒姑姑守在阁外,以防不测。
林纨前世对亲缘淡薄,没好好孝敬祖父,也没常探望身为她姨母的太后,一门心思全放在顾粲的身上了。
重活一世后,她对亲人多少有些愧疚,心里是顶信任太后的。
她没想到的是,她信任的姨母竟要这样对她。
林纨用仅存的理智猜出了些许原因——
皇后郑氏和景帝有一嫡子为上官弘,刚被立储为太子。
但太子资质平庸,不及淑妃之子上官睿受宠,这些年,郑家总想攀上他祖父林夙。
林夙身为平远侯,又为当朝太尉,掌军权,却不愿参与到这立储之争中。
眼见着上官弘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郑皇后和左相郑彦邦心中焦急,忙于为上官弘添些戚族势力,这才想到了拿她来下手。
林纨只知,太后与郑皇后关系并不和睦。
她肯帮着郑皇后做这些,想必只有一个原因,那定是与嫁到西疆的朝瑰公主有关。
林纨心中苦涩,形骸早已不受控制,就连身上单薄的衣衫,都觉得碍事。
她想散些热,便胡乱地为自己解着衣物。
太后到底还是最看重自己的亲女,为了朝瑰公主,便要牺牲她的贞洁,让她嫁予郑临那个登徒子。
林纨想再做些挣扎,郑临还没过来,她还有机会呼救。
只是开口的声音却像只病猫,毫无气力,四肢也是酸软无力,似是被注入了重铅。
槛窗外的雷雨声渐小,她听见了有人拾阶而上的声音。
林纨不再挣扎,她想攒着气力。
郑临若是过来,无论是踢打也好,用牙撕咬也罢,她都要想法子做最后一击。
那人走了过来,林纨睁开了眼,眼前之景虽然仍很模糊,但她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林纨难以置信,她喘着声音,嗓子微哑地唤了那人的名讳:“顾…顾……”
竟是顾粲。
“是我。”
顾粲回了二字。
林纨得知自己被下药后,曾有那么一瞬,想到了他。
她讨厌一切陌生男子的碰触,如果真的别无他法,她宁愿是顾粲来解她于水火。
林纨不清楚,顾粲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处的,又是怎么对付楼下的岁绒姑姑的。
还有郑临……郑临到哪儿去了?
顾粲并未言语,而是慢慢靠近了她。
林纨心不从身,她顾不得一切,就像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似的,低声向他乞求:“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
这话说的林纨羞赧万分,没想到今世初见,她竟是以这样一副面貌,见他。
林纨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滚落,她感受到,顾粲冰冷的指腹正慢慢为她擦拭着泪。
顾粲低声回她:“别哭,我救你。”
*
云收雨住。
霁霞阁外传来了悦耳的鸟鸣。
灭顶的欢愉一过,林纨便陷入了昏睡中,再度起身后,她发觉自己的身下,垫着顾粲的衣物。
他喜穿白衣,上面沾染着已变得干涸的血迹。
是她失了清白的象征。
适才,她嫌床上的织锦扎身,弄得皮肤不舒服,便小声抱怨了一句。
顾粲便将自己的衣物垫在了上面。
林纨以为是自己又做了噩梦,现下药效已过,她方觉荒唐,而且是荒唐至极!
她刚想起身,却发觉除却锦被,她未着寸缕。
顾粲觉出了她已起身,走到了她身前,竟是将床帏拉下,阻隔了她的视线。
林纨方觉,有人至此。
顾粲放下床帏后,对里面的她讲:“不必怕,一切交予我便好。”
林纨没有回他。
她隔着床帏的缝隙,隐约可见一混身滴雨的太监来到了二人所在之地。
那太监很是面善。
林纨忆起了这太监的身份,他是景帝近侍宦官赵忠认的干儿子,名唤小顺子。
这人八面玲珑,哄得赵忠那种老奸巨猾的宦官都视他为亲子,宫中纷传,这小顺子,在未来的几十年内,定能坐到赵忠的这个位置上,成为皇帝的近侍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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