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贵人心绪大概有些复杂,回去后即便看到了卧榻,好像也没有睡觉的心思,倒在绣花上很着急:“不仅仅是这件藕紫的,其他的衣衫也要改。腰身里要重新掐一掐,领口袖口的细节要做得精致,新衣服的绣片不能打马虎眼……”
吩咐了一堆,最后,就连她的亵衣和袜子,也要求得绣上花。
“来日伺候万岁爷,哪儿哪儿都不能磕碜!”她最后总结道。
李夕月几个费了老鼻子劲儿伺候颖贵人卸妆、梳洗,用西洋进贡的玫瑰油擦脸沤子拍了三遍脸和手。颖贵人还嫌自己的脸不够完美,对着镜子瞧自己的额头,大惊小怪地叫:“哦哟,这里怎么有个疙瘩?”
李夕月心里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劝道:“主子,早些安置吧,睡得好,说不定明早这疙瘩就消了。”
颖贵人总算上床了,还不忘吩咐:“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再见万岁爷的面。你们几个晚上闲着也闲着,把几件衣物该改的改,该绣的绣,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李夕月捧着颖贵人簇新的一堆袜子,打着哈欠挑灯给袜沿和袜缝上绣花。
“还是老寡妇好伺候!”她想着衣着朴素的禧太嫔,顿生感慨。
熬了夜,她第二天就起迟了一点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身边一屋子睡的两个被她惊醒了,瞧了瞧外头的天光,也都蹦起来。
其实外头只露着鱼肚白,她们赶进颖贵人的屋子里时,这个年轻的小姑娘连同值夜的宫女也都还在睡懒觉,叫了好几遍才叫起来。
“主子,今日要到太后和皇后那里请安呢。”
小姑娘不情不愿地起身,但看了看屋子里的自鸣钟自己就先急了:“怎么回事!到了卯初就该叫我!耽误了今日的请安,叫太后、皇上和皇后怎么看我?!”
急得都快哭了。
几个人不敢说话,忙着调和热水,取牙刷、青盐、手巾、胰子、梳子、篦子等伺候洗漱梳妆。
梳头的时候,颖贵人嘴巴闲下来,又开始着急骂人:“上夜居然睡着了,这是什么规矩?!——哎哟扯着我头发了!”
越急越气,越气越急,最后忍不住要撒气:“值夜的、梳头的,今日都在门口台阶儿边给我跪着!跪到我回来才许起来!”
她是主子,谁敢发声?
都只能同情看了两个倒霉蛋一眼,赶紧地再伺候主子往太后那里去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这几天加班疯了,如不能及时回复请见谅。
大家多多支持我吧!叩谢~
☆、第 8 章
大概昨日中秋节劳累晚睡,太后那里叫了“免”。
再赶到皇后那里,云是皇帝已经上朝去了,皇后身体不适,也叫了“免”。
后宫的嫔妃们基本一天也就忙两回,早上请安,晚膳后等着皇帝翻牌子,其他没事就没事了。
颖贵人这回是慢悠悠地回去,进门见到还跪着的两个倒霉蛋,横眉瞪了一眼,而后说:“用早膳。”
边吃,边朝着窗口欣赏外面两个姑娘跪得膝盖疼痛,东倒西歪,含着泪水的样子。
还评点着:“这才叫上规矩!”
早膳吃完,那樱桃小口张了张,正准备吩咐把人叫起来。突然听见隔壁永和宫正殿那里也传出了动静——细细谛听是竹板子着肉的“噼啪”响,还有宫女压抑而止不住的痛呼。
颖贵人倒又不说话了,李夕月总觉得她嘴角含着一丝微笑。
等了好一会儿,隔壁的动静没有了,颖贵人才拈起盘子里最后一枚芙蓉糕说:“敦嫔说得没错,就是贱骨头,不打不罚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对你们啊——”她扫视一圈:“真是嫌客气了!”
于是乎,外头两位又跪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被叫起来。起身的时候,膝盖僵硬得无法打直,一步一瘸地被扶回去跪叩谢恩,然后也不许歇着,要为颖贵人熏衣——颖贵人说:“谁知道我什么时候轮着伺候皇上呢?要是轮到了,这些小细节还没完备,岂不是自己个儿后悔死?”
直到她下午睡午觉时,李夕月才得以在宫女住的小耳房里,给两个人青紫的膝盖擦药、揉开淤血。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挨罚的宫女中,小的那个哭哭啼啼说。
大的那个则“嘘”了一声:“多什么话!熬吧,熬满二十五岁,也就好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李夕月心里自然也是惴惴的。
好在她掰着指头算算,自己进宫的年岁大,在宫里煎熬的日子也会短些。只是可惜没能一直跟着禧太嫔这样的和善主子,颖贵人还理应脸嫩心善的年纪,已经显得心硬了,想想就觉得可悲。
整整一个月时间,李夕月她们几个宫女,把颖贵人的外衣、亵衣,乃至袜子上都绣上了花,那掐得小小的腰身,颖贵人穿上就得一直收着腹小口小口呼吸才行。
而颖贵人心心念念盼着的侍寝,终于在入宫一个月之后实现了。
李夕月她们几个是在养心殿外围房伺候主子等翻牌子的时候,知道了自家主子被翻牌子的消息。
皇帝召见人,用绿头牌。
召见大臣,称之为“叫起儿”,为了便于择选,先递牌子,由皇帝选好了依次觐见。
后来,后宫等着侍寝,也有这种绿头牌子,宫妃的姓名位阶书于其上,在月信中的蒙上红布,在孕中的撤掉牌子,皇帝一眼就能看明白,然后选择自己想睡的翻过来。
一日两餐的早膳后一般是召见大臣的;而晚膳过后则是宫里各位娘娘的“班儿”,大家齐聚在养心殿后燕喜堂,等待这日有没有“活儿”。有“活儿”的呢,就在燕喜堂梳头画鬓,换穿内衣裹在被子里,打扮齐楚了等候太监把自己背到皇帝的正寝中侍寝;没被翻牌子,就意味着这日没啥事儿了,拍拍屁股就可以回去闲着了。
李夕月几个听说主子苦等了一个月,终于被翻了牌子,心里也为颖贵人高兴。当然,接下来也没她们啥事,可以起身回去,等第二天天亮后再到吉祥门里等候自家主子回去。
这真是难得惬意的一天!
手里堆积了无数的女红活计也暂时搁置在一边。因为估计颖贵人伺候完皇帝,心情一定大好,想必不会为她们没有熬夜做活儿而发怒了。
几个小宫女一道躺在耳房的大通铺上,喈喈呱呱聊大天。就连身为她们“姑姑”的润格,也破例没有阻止她们说笑,只听了好久后才皱皱眉说:“差不多就得了啊,别聊得没完没了了。明儿大早还得去接主子回来,估摸着要伺候洗浴,可辛苦着呢。”
可大家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连着润格自己也不过十九岁而已,聊着聊着,还是止不住话题了。
聊的是羞羞人的话题。
“欸,你们说,颖主子伺候万岁爷,第一次痛不痛的啊?”
大家把头埋在被窝里叽叽咯咯地傻笑一阵,然后才说:“当然痛啦!我看话本子上说,第一次都是又痛又舒坦。”
旁边人马上问:“啊?痛了还舒坦?”
那个“懂行”的说:“我听说是。反正咱们谁也没经历过,谁也不知道,要不,赶明儿你问问颖主子?”
大家又哄笑,然后你推我,我推你,明知道谁都不会敢问主子这种问题,还是自己臆想得穷开心。
就连润格都绷不住了,悄摸摸说:“反正我伺候的上一个主子,头一回侍寝回来那天是撇着腿走路的,要官房都龇牙咧嘴的。我是想不出那是怎样的舒坦……”
大家忙追着问,上一个主子是谁,怎么伺候的。
润格摊手说:“我那时候和你们一样,是新进宫的小宫女儿,在主子手下做粗使,还是伺候浣洗的时候听说的。再说,我那位主子……”
她收了声,禁不起大家追问,才说:“夺了位分,打发冷宫去了。听说这位万岁爷心挺冷的,没听说正经宠过谁,都是完成任务似的隔三差五才翻一次牌。后宫里至今只两位公主,大家都眼巴巴地盼着生皇长子呢。”
那个看过话本子的小宫女掩口葫芦:“不会……万岁爷那啥……不行?”
润格啐她道:“该撕了嘴的!这种话传谁耳朵里,你就是一顿板子撵到打牲乌拉去嫁个壮丁的命了!胡吣!”
小宫女吐吐舌头。
润格起的头,这会儿有些心慌慌了,皱眉训斥道:“了不得,一个个鹩哥似的话多!睡!谁再说话,我鸡毛掸子抽谁!”
宫女里,进宫的次序决定辈分。姑姑辈的宫女,天然有教导、管束小宫女的职责,打了罚了都是天经地义。
大家怕润格真生气了,于是都不敢说话了。
没一会儿,李夕月就沉酣入梦了,再一会儿,四个难得自由一次的宫女都熟睡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到养心殿后的吉祥门接颖贵人回来。
颖贵人脸色不怎么好,有没睡好的憔悴,也有长时间皱眉之后的忧楚。她自己已经穿戴整齐了,头发大概是养心殿伺候的宫女帮梳的,不如平日精致,薄薄地敷了粉,嘴上连胭脂都没有点。
几个宫女忙去扶她。
她问:“我的肩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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