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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国师 (鲸久)


  赵敬玄颔首:“我省得。”
  下月逢庚子月,按照谢赞的推断,将有月蚀之象,彼时殷河潮退,就是他们行事的最好时机。
  “先生不与我同去吗?”
  谢司白摇了摇头:“带兵打仗非我强项,自有其他人会帮着你。”
  这是一早就说好的事,但赵敬玄仍然有些失望。谢司白虽不比他年长几岁,可最危急的几年,皆是他在身旁帮忙应对。
  “况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谢司白垂眸,在凉亭中替他斟了盏茶,“上了战场,刀剑无眼,殿下当小心。”
  话过正事,赵敬玄跟着谢司白回到
  内宅,绿芜自院中出来,定安昏倒后她一直眉头不展,如今少见的喜上眉梢:“公子,殿下醒了!”
  谢司白听闻这个消息,也不及安排人接待赵敬玄,就径直往定安那院去。赵敬玄被留在外面,绿芜代做引见,暂且带他去了中堂休息。
  屋里留着王颜渊和司琴两个人在。王颜渊替定安把过脉,又开了道方子,让人拿着去抓药,现下司琴正喂着定安服用。
  王颜渊见谢司白来了,颇有种该功成身退的自豪感,正打算接他话言毕“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云云,却不想谢司白连看他都不看,直接走到了定安身边。
  王颜渊:“……”
  司琴将位置让给他。谢司白端过药盏,细看着定安。
  定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脸颊,以为是昏睡这些日子变得不好看了:“怎么了?”
  “无事。”谢司白声音听着比平日里温柔许多,“你好些没?”
  一旁王颜渊酸得牙都快倒了,索性领着司琴退出去,走前还贴心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定安一边喝药一边同他讲:“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了我娘亲,香尘,好多好多。”定安咽下去一口,“还有我外家。”
  “你见过他们?”
  定安摇头:“没有。我也奇怪。明明我同他们素未谋面,可在梦里就是清楚他们是我外家的人。”
  定安将最后一口喝下,苦的皱起小脸,谢司白拿了旁边备下的蜜饯给她,她放两个在嘴里,才稍稍驱散苦意。
  “你……你没事吧?”定安这才想起来问一句。
  “我受的是皮外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一想起那日林中惨状,定安还是有种寒意逼人的感觉。幸而她昏睡这么多天,冲击力度少了不少。
  “是他派的人吗?”定安抬眼看他,眸中空空荡荡,很罕见地没有夹杂任何情绪。
  谢司白知道她指的是永平帝,也不瞒她,点了点头。
  “真的是他想杀我啊。”定安垂下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是我高估了他同我母妃的情谊,原来也不过如此。”
  谢司白摸摸她的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124章 、124
  定安没有受伤, 仅是梦魇和心悸, 醒来之后在王颜渊的调养下,很快恢复了精神。她见到专程从定州赶来的小郡王很是惊喜。上次一别已有几月, 赵敬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不是过去那个走几步就咳嗽不已的病秧子。定安这才知道赵敬玄还在汤泉山时,曾不止一次被人投毒, 谢司白索性将计就计,让他服了王颜渊的方子,装出一副孱弱病中的模样, 也好让远在京中的永平帝放心。
  另一边谢司白接到冬雪传来的消息,说是已救下安然无恙徐茂先生,现和九砚他们直接往定州去了。
  颍州的风声越来越紧, 一如谢司白所料,永平帝派人暗查颍州周边一带, 早晚会查到通县。定安既无事, 他也开始做起往定州转移的打算。
  谢司白将这件事告给了定安, 定安自然没有异议。谢司白知道她想要彻底摆脱十六帝姬的身份, 走前特意命人准备了副同她体型相像的尸首, 将定安身上的玉佩荷包一类东西穿戴那人身上,抛尸荒野。
  定安跟着谢司白坐上了前往定州的马车。他们走后不久, 永平帝手下的死士沿着“线索”很快发现了她的“尸首”, 不过是具无头尸。永平帝以为是谢司白故意将定安身首异处来向他示威,遂愈加暴怒,下了命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纸包不住火,十六帝姬一去普济寺便再无踪影,渐渐有消息传出,说是青云轩那位小国师临时叛变,挟持了帝姬。这也就能解释缘何宫中一场大火后,就再也见不着这位皇上身边昔日的大红人。
  永平帝虽然原本就准备让定安再回不来,可死在他手上是一回事,被人半路劫了道又是另一回事。事关皇家颜面,就算是不为自己,也不能不为大魏考量。因而这件事被按下不提,当然也不准旁人提。城中坊间不少人因言获罪,才逐渐平息下这番“谣传”。
  而南方仍旧未平。
  彼时,京中京外各种势力早是暗潮涌动。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可其中发生的事,却足以颠覆大魏百余年来的根基。因着地势的关系,自古以来的战役中,北方比南方要占尽优势,更何况氐族早些年曾大败一场,
  短短十几年的休养生息,也不至于强大到战无不克的地步。但朝廷派兵出征这样久,却迟迟难平战乱。
  常言道,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战争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关乎民生社稷,眼见着税收又快不足支撑军饷,各地怨声载道,唯恐再加一层赋税到头上。京中大族亦是被朝廷打着幌子剥削不断。世家自东宫谋逆案后,与永平帝的关系一向微妙,个中关窍在于平衡,双方持力互不退让,才暂时达成了表面的平静,如今因为南方之乱,这份平衡被打破,起异心者不在少数。
  永平帝也知现在不是与世家撕破脸面的时候,可冥冥中却好像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操纵着局势,他身处其间,不是进退两难,就是如履薄冰。大魏像位暮气沉沉的老者,所有昔年间潜伏暗处的弊病,在一夕之中尽数暴露出来,方才看得到盛世之下的千疮百孔。这俨然到了危及存亡的关头,若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究竟如何,所有人都在观望。
  秀嵩山上,一座落败荒废多年的古寺中。
  谢赞这两年云游四海,杳无音讯,没有固定的居所,常常是随心而至,神龙见首不见尾,连谢司白也找不到他。他身边仅跟着年岁不大的两个道童,成天往深山老林里跑,若不然就是寺庙古刹。两年里寻遍名山,亦见了不少旧友,正巧途径秀嵩山,便来此地落脚。
  他趁夜观毕星象,捻着胡须问道:“什么时候了?”
  身边小僮昏昏欲睡,听到他声音,方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许是亥时了。”
  “我问你什么日子。”
  小僮仍迷迷怔怔的:“过两日该十五了。”
  谢赞点点头,在荒芜凉亭中起手占了一卦。小僮提着明灯上前照亮,好奇道:“这是何意?”
  谢赞教导他:“上卦为离,下卦为巽,是鼎卦之象。”
  小僮不懂:“应作何解?”
  “鼎作鼎革解,除旧迎新意。”谢赞收起卦具,遥遥往远处望过一眼,轻声道,“是时候该回去了。”
  *
  谢司白顾念着定安舟车劳驾,慢悠悠晃了足一个多月才从水路抵达定州。
  他们在船上通信不便,等下了船方才接到消息。不久前夜里生
  了天狗食月的异象,之后殷河潮退,渔民们出船时打捞到一样刻着两行字的石碑。他们不识字,送到县里的秀才处,才看出上面写的是一句谶语——“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结合之前天狗食月的异象,民间众说纷纭,觉得是天降异兆,恐将有大事发生。又不知怎的,当年废太子被人暗中诬害的说法也一并传开。永平帝先前就曾因灾荒下过罪己诏,却于事无补,如今又是战乱灾荒不断,这两样放在一处,很难不让人往深里想。
  况且永平帝这些年没有什么大作为,对外懒政怠政,仍由底下人任意妄为,对内重心主要放在铲除异己者身上,除了陈白两家,还陆陆续续找理由赶尽杀绝过不少人。这样的做法本就招致诸多不满,现今谣言纷起,更是民心涣散,俱说正是君上来位不正,才使得上天降罪于大魏。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官府衙门伤透了脑筋,身为一方父母官,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方面唯恐事情捅到上面遭受责罚,另一方面又不能施压太过,毕竟连年灾荒,百姓日子都不好过,真的逼急了,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就在这乱哄哄一团糟的当头,又一件轰动朝野的消息传来。原说在林家造反时身陷大火不幸去世的小郡王赵敬玄,忽然现身定州。他手持先皇手谕。手谕称,东宫一案尚未有定数,命收回废黜旨意,再做打算。不想此谕途中被人偷梁换柱,才致使太子自缢东宫,几位皇孙也遭了毒手,仅留下赵敬玄一人,吊着一口命在汤泉山艰难活下来。
  这桩桩件件都直指向京中永平帝。南方战乱未平,三洲战火又起。和氐族不同,赵敬玄起兵的理由正当而有力。如无意外,本该继承大统的应当是废太子一脉,是永平帝巧取豪夺,用下作手段拿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使得这些年来大魏频频横生枝节,灾祸不断。世家当年本就拥立废太子者众,且永平帝上位后一直致力于打压士族势力,故而赵敬玄持一纸手谕“替天行道”,各地响应无穷,尚在京中不好表态的,也暗地里做起旁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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