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竹从庄子里带了些营生,让人装上马车,好让定安回宫尝个鲜。离别之际几人均是不舍,定安再三挥别,才上了马跟着谢司白离开。
定安心里仿佛缺了好一块,空落落的,她同谢司白道:“南下之时送她走时虽有不舍,总还不至于这样。”
谢司白不以为意:“先前南下,你心里装着事,顾虑不到。如今回来,有些事暂了,后知后觉也是常情。”
定安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想了想,不再伤怀。
出了庆县,按照他们现下的行程,到京中也就三四天的事。越是临近京城,气氛便越显凝重,再不比前些日子的轻松。定安一连几日精神不济,没有胃口,任凭谢司白给她弄来咸的甜的贵的贱的,一律是食不下咽。
沿途这些时日虽然算不得长久,却是定安这辈子也不曾有过的好时光,有时自梦中醒来,晃神间甚至会出现就此也好的念头,不必进京,不必报仇了,只要他们两个,远离这里重新找一个地方生活。
醒来之后自然觉得是不可能的。不说母仇未报她放不下,纵是她放得下,谢司白筹谋多年,也定然不会轻易决断。
定安这头不好过,京中同样乱糟糟一片。
不久之
前,十六帝姬遇难黎州的消息传回宫中,着实引起不小的震动。先是徐湘,她素日与定安交好,后宫凶险,定安又屡次三番救她于危难之中,定安对她早已是半个精神寄托,一接到消息她就昏了过去,几日病恹恹不见好转。中宫邵皇后心感诧异,猜到是林家趁机动的手,却不意外了。不过定安自幼养在邵太后身边,外人看来她与邵皇后也颇得亲近,于情于理,邵皇后对定安没什么感情,面子功夫还得做,她连着几日“寝食难安”,逢人便念叨这事,今儿哭一场明儿哭一场,损耗实在大,看上去倒清简不少。静妃这边倒是没什么动静,上次定安夜闯景阳宫一事后,宫里人人皆知她们不对付,定安出事,她怕是高兴还不及,若是为此痛哭,反落个假惺惺的名声,她索性打着为刚“不幸”小产的宸婕妤调养身子的名义,闭门谢客,已是长久不出来走动。
这还只是宫内。
自熙宁出嫁后,林祁收心读书,已经很久没往宫里去,同定安最后一次见面说话,还是在行宫。他再听到她的名字,却已是跟着“遭难”“下落不明”一类的字样,仿佛迎头被打了一棒,头晕目眩,分不清现实还是梦里。
林小世子是出了名的重感情,更遑论定安和他有非同一般的交情在。得信后,林祁浑浑噩噩好几日,一蹶不振,精神萎靡,被林咸看到还好骂一顿,骂完了也不见振作,一有空就带酒往南山去,喝醉后忆起小时的种种,愈感怅然。
熙宁也不多好。她虽因着林璟与定安生了芥蒂,总还是有小时同伴的情谊在,只她比林祁性情内敛,况已嫁为人妇,每日还有旁的事要处理,背着人哭了一日后,即是提起精神来,再不显分毫,只偶尔闲作下来,不经意晃见零零碎碎的一些小物件,会不觉发一会儿呆,许是也想起了从前。
所有人中,只有林璟的反应稍不同些。得知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茶坊雅间吃茶,听到手下传来的话,他心头一动,抬眸看向对方:“这事从那儿传出来的?”
“京中好些相熟的人家都在传,您要问我哪个是第一家……小的也说不上来。”
“确定没听错?”林璟敲打着折扇,“失
踪了还是人没了?”
“现在谁也说不上来是哪种。”小厮道,“光是帝姬落难的缘由都有好几个说头,有说她是去湖边玩不小心坠了湖,有说是上寺中礼佛,途中摔了下来,还有说是被黎城趁乱混入的盗匪劫了去……总之众说纷纭。”
林璟用折扇敲了敲下巴,若有所思:“听着倒蹊跷。”
“不过昨天夜里皇上回了宫。”小厮压低声音,“听那几个相好的透露,帝姬座驾并不在队伍中,这么说来,确实像出了事……”
林璟轻蹙下眉,未置可否。私心来看,他并不是很乐意往不好的那面想,无论定安能不能帮到他,他对定安都有些欣赏的意思在,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人就这样轻飘飘地香消玉损,着实令人惋惜。
林璟目光下移,看向自己戴在腰间的荷包。
这还是他从定安那里“抢”来的。
“我觉得不会这样简单。”林璟略一思忖,道,“我先前同她递过信儿,那位小帝姬可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主,况且……”
林璟打住话头,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况且谢司白也在黎州,以林璟对这位小国师为数不多的了解,他是个再细致不过的人,永平帝特意让他留在黎城看顾定安,林咸的人大概不会得手得的这样轻易。
林璟想着,慢慢合上折扇。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林璟说罢,懒懒撇下眼,从二楼支开的窗缘往外看去,视线所及,刚好是淇河边上。淇河向来有“花.柳岸”的诨名,指的就是其上的画舫,好巧不巧,画舫就在永平帝返京前一两日忽遭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有人说天生异象,必得蹊跷,结合今年年初开始种种事端,倒真像是异兆。
可真的只是意外吗?
想通这一关键,林璟若有所思,斟酌片刻后,他同小厮道:“去备车,往城郊。”
小厮一头雾水:“您才刚来没多久,茶还没上,这就要走了?”
林璟嗯了一声,一扇子闲闲敲在他手上:“这茶吃不得了,晚几步,赶明朝别说是我,你也要被殃及池鱼。”
小厮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相干,却也知道事态紧急,敛了询问的心思,应下后,忙忙退出去为自家主子备车。
雅间仅剩林璟。林璟望向窗外的天边,晌好的晴天,硬是给他看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这天,终究还是要变了。
第93章 、93
马车驶过巷里, 在城北一间五进深的院子停下。
谢司白打起车帘, 扶着一身道童打扮的定安下了车。掌灯时分,院子里却没亮着几盏, 青云轩的随侍引着在前, 直至拐了几道弯,进入院子深处, 方才见得灯火通明。
他们今天早上已是到了城外,可白日里城门口人来人往,不多周全, 故而一直等到深夜,趁着四下无人,才私启了侧北门进入城中。
定安这一路风餐露宿也算是受够了, 她摘了纶巾,捧着茶一气儿喝下去, 半点没有平日里在宫中的端庄模样。
谢司白命秋韵等退下, 仅留他二人, 道:“这一路你辛苦了, 好生歇一歇, 前朝的事不用理会。”
定安茶也不喝了,抬眸看他, 眼中映着烛光, 像跳跃的星:“先生这就要走了吗?”
“还有几件案子要办,我赶早去青云轩处理完。”谢司白道。
路上为了让定安好受些,行程一概从缓。这当然是有利有弊。利得定安, 弊则在他。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事,定安还是有些不舍。沿途这一月有余,他们吃住都在一起,形影不离的,已成了习性,就这样冷不丁地分开,难免不习惯。
“这才刚回来。”定安小声嘟囔着,将青瓷茶盏放下,“你再忙,奔波了这些日子,一晚上也总该是好好休息的。”
谢司白无奈,笑着摇摇头,起了逗她的心思:“青云轩积了好些公文,你若不想我忙,不如替我去处理?”
定安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话也敢接:“自然可以。你要是不怕,我自然也不怕,不过是处理些官家的事,又能难得到哪儿去。”
谢司白又好气又好笑的,没忍住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倒也敢说。”
定安咬了下唇,盯着他直笑。
谢司白心里暗叹一声,说回正题:“我留着一晚,你也见不到我,不如早些处理完其他的事,倒还能得空回来。”
定安一听是这个理,撇撇嘴,决定不拦他了。
闲言暂毕,谢司白问她:“这几日我在宫中,你若有什么要我带去的,现在一并想好,免得到时找不到人,又发脾气。”
定安想了想,还真想到了:“我在黎州遇难
,徐湘她在宫中尚不知实情,恐怕要为我担心,你若能见着她,替我带个信儿可好?”
“带什么信?”
“若留我东西给他的话,被别人看到就知是我,风险太大。”定安思忖道,“不如我写字笺给她,她看过了就烧掉,也免得被其他人拿去。”
谢司白嗯了一声,出门要秋韵给她备下笔墨。定安随笔写了几个字,折好以后,交还给了谢司白。
谢司白收下,垂眸看她:“没旁的了?”
定安用笔点点下巴,想好了,笑着回他:“没旁的了。”
谢司白望着定安,虽说要走,视线却怎么也不情愿移开。
这回换定安一怔,她摸摸自己的脸,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怎么了?”
谢司白闻言回神,他掩去眸中的神色,伸手替她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熟稔自然,没有半点突兀,好像一贯如此。
“好好休息。”谢司白轻声道,“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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