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栖眼神一动,沉默片刻,推了个太极:“那若是我有意呢?”
“若是郎君有意,那正是我今日前来想说的。伽罗先是郡主,再是长公主,自小娇纵,但不是坏人,只是要人宠着而已。且她命途多舛,曾落入叛军之手,辗转许久才脱身,”梁贞莲说得情真意切,“若是将来成婚,还请郎君多多照顾。”
言罢,她不再多说,双手按在膝上,保持着跪姿,向着崔云栖低头,是个深深的拜礼。
崔云栖也不说话,只看着跪在地上的梁贞莲,忽然懂了她是什么意思。
显然这不是个聪明人,在长安城里还敢偷偷来寻与长公主关系亲近的男子,但这番话有点意思,听着是长姐的关怀,实则明褒暗贬,还特意点了一嘴叛军的事,换一个心思重点的,保不准这桩刚刚戳破窗户纸的事情就黄了。
崔云栖在心里冷笑,故意多拖了会儿,让梁贞莲跪足半刻钟,才弯腰扶她:“多谢告知。我心里有数。”
他不说这个数到底是什么数,梁贞莲也不好硬问,只能顺势起身,退开两步:“对了,我今日是瞒着伽罗前来的,还请郎君不要告诉她。我怕她嫌我多事,冲着我发脾气,我可应付不来。”
“我明白。”崔云栖含笑点头,信口胡说,“其实不必担忧,殿下也曾同我提到过娘子,想来是姐妹情深,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发怒。”
梁贞莲果然上套:“她……提过我什么?”
“没什么,只说娘子曾照拂她,是个好长姐。”崔云栖说,“也曾提过年纪,说是娘子比她年长些,如今她算是对往后有打算,倒是担心娘子将来如何。”
“我……”
“不必同我多说。外人而已,不应当听娘子多说这些。”崔云栖适时打断她,再次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虽有命数,有些事却握在自己手里,娘子切莫瞻前顾后,待到日后追悔莫及。”
梁贞莲呼吸一窒,顿了顿,点头:“多谢郎君。今日就先告辞了。”
崔云栖也点头,示意小书吏送客。梁贞莲却不让送,借口小书吏手里捧着礼盒不方便,带着侍女款款离去,全程没回头看一眼。
小书吏莫名其妙,踯躅半天,只好把礼盒捧到崔云栖面前:“这东西……”
“放着吧。”崔云栖开都不想开,“别傻站着,卷宗送过去了吗?”
小书吏才想起来手里有卷卷宗,一点头,拔腿往库房跑。
四下无人,崔云栖忽然回想起梁贞莲最后的神情,他垂下眼帘,吐出的四个字犹如讥讽:“自寻死路。”
作者有话要说: 在鹤羽这里当绿茶白莲花是没有出路的,因为他才是全系列第一的绿茶白莲花(亲妈的肯定.jpg
☆、心思
马车停在大理寺外, 和正门隔着条街遥遥相望。大理寺司的是刑罚审判,从门口路过都嫌晦气,因而偌大一条街也没几个行人, 只有梁贞莲带着侍女从容地过街。
临到马车边上,四面声音就更小, 今日带出来的这侍女性子活泛,和梁贞莲也最亲近, 忍不住低声提醒:“娘子,刚才那郎君,毕竟是殿下喜欢的, 您今日这么去见他, 是不是……”
她瞄了眼梁贞莲的脸色,犹豫半晌,“不太好”三个字在唇齿间纠纠缠缠, 就是没能脱出口, 只化作一个往上扬的鼻音。
“有何不可?”梁贞莲懂她的意思, 却不看她,只随手把滑到脸颊上的发丝别回耳后,浮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我又说了什么?无非是劝他要善待长公主而已。”
侍女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 终究没说出口, 只抿抿嘴唇:“娘子,奴婢扶您上去。”
梁贞莲顺势伸手,刚让侍女托上手肘,边上忽然冒出一声杂音,听不真切, 像是男子怒极的呵斥,再接着是另一道声音,沙哑低沉含混不清。两个声音混在一起,说了什么全听不清,只惹得人听着心烦。
“……是乞丐呢。缠着路过的一位郎君,难怪那郎君生气。”侍女嫌恶地看了一眼,转过头,“娘子赶紧上车,离那人远些。”
梁贞莲才不会扭头看,怕脏了眼睛,奈何那被缠上的郎君跑得太快,那乞丐也不会看眼色,乍见郎君跑了,居然直冲着马车过来。侍女再想出头也来不及,眼睁睁看见那乞丐扑到梁贞莲面前,一双污黑的手几乎要拍在她裙摆上。
“娘子行行好,给些钱吧,够买个胡饼就行。一个胡饼……若不是我那大理寺的侄儿不认人,我也不至于此……”那乞丐向着梁贞莲伸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漆漆的污泥,“一个胡饼,一个胡饼……”
“放肆!”眼见他越来越过分,侍女急了,“谁许你靠这么近的?我家娘子……”
梁贞莲却抬手,示意侍女别动,从腰下摸出几枚通宝,丢给那乞丐,低声问他:“你说,大理寺的侄儿?是谁?”
“是啊,是啊,大理寺的贤侄,不认人的贤侄!”乞丐匆忙捡起几枚通宝,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另一只手还在原地乱摸,摸出的尘土溅在梁贞莲裙上。
梁贞莲嫌恶地皱眉,等了会儿,却不见乞丐接着往下说,只看见他反复摸着地面,像是要再从土里抠出一枚通宝。
她心说晦气,怕是遇上了个疯子,正想扭头,那乞丐又开口了。
“来时撒谎,去时撒谎,只把博陵崔氏当歌楼……哪里都是歌楼,从我手里抢乐伎,如今又不认人!”这回他哼哼唧唧,说的话比之前更颠三倒四,“亏那乐伎叫阿檀,阿檀,合该点在佛前!”
梁贞莲浑身一凛,缓缓俯身:“你说,你有个侄儿在大理寺,姓崔?他还从你手里抢过一个叫阿檀的乐伎?”
“是啊!”那乞丐抬头,一张老态而疲惫的脸,半边脸从额头到颈下全是烧伤的痕迹,狰狞得像是壁画上的恶鬼。他吸吸鼻涕,忽然嘻嘻地笑起来,“好笑,好笑!死在他手上的千千万,他还改头换面到大理寺!”
梁贞莲看着那张丑陋不堪的脸,眉头紧皱。
半晌,她和身旁的侍女说:“去,买些吃的来。我和……他谈谈。”
**
“……一早去了东市,再去了大理寺,不知是找谁。再出寺门,遇上个乞丐,梁娘子命侍女去买了吃的给那乞丐,随后回去了。”垂珠把先前传来的口信原原本本地复述给李殊檀,一板一眼,“没了。”
“倒是善心。”李殊檀一猜就知道梁贞莲去找的是谁,忍不住磨了磨犬齿,笑得颇有几分讥诮,“非逼我对付她。”
前半句音量正常,后半句却低沉,垂珠没听清,傻愣愣地问:“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让人继续盯着那边,有什么出格的事再报过来。过几日我进宫一趟,去见我嫂嫂,你挑些合适的礼物,先替我准备着。”李殊檀一一交代,待马车转了个方向,她撩起车帘朝外一看,忽然抬高声音,“停车!”
垂珠刚把她交代的事情记下,压根拦不住李殊檀,只见她掀了车帘跳下马车,不过小半刻又重新上车,两套动作都干脆利落,晃得垂珠一愣一愣的。
“……哎呀,殿下!”等马车重新往前,她才反应过来要替李殊檀打理襦裙,轻轻拍去裙角沾到的灰,“您怎么突然跑下去了?奴婢还以为怎么了呢。”
“我去买这个了。”李殊檀笑笑,给垂珠看了眼握在手里的东西,“喏。”
“……啊,蜜饯啊。”垂珠一眼就认出裹在油纸里的是什么,低声抱怨,“殿下也真是的,蜜饯果子什么的,府里的小厨房也能做,用的料还放心,做什么买外边的?”
“你不懂,有些东西就是得在外边买。”李殊檀又笑了一下,正巧车夫勒马,马车缓缓停下来,她摆摆手,“我自己下去,不必跟着了。”
垂珠应声:“是。”
李殊檀握着蜜饯,掀开车帘下去,径直入大理寺的门,一路往崔云栖的书房走。她向来光明正大,和崔云栖来往的次数不少,路上遇见的人都见怪不怪,热情些的上前见个礼,不想惹麻烦的远远避开,倒是一路畅通无阻。
等到小书吏把她请进去,再上道地出去,顺手给两人虚虚地带上了门,李殊檀才觉得有些尴尬。她确实和崔云栖来往密切,但自从上回在平康坊撞见,说了一番乱七八糟的话,两人各怀心思,这半个月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回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兀自尴尬了一会儿,李殊檀没辙,往崔云栖的书桌边上挪了挪,殷勤地给他磨墨,权当自己是伺候笔墨的侍女。
崔云栖只抬了抬眼帘,很快又垂回去,安然地整理卷宗,连个鼻音都不给她。
一个磨,一个写,就这么熬到崔云栖合上卷宗。他信手把卷宗整理成一叠,手上调整着顺序,开口漫不经心:“殿下何事?”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李殊檀停下研墨的手,搭在并拢的膝上,乖得像是刚跟着先生学诗书的小孩。她摸不准崔云栖此时的心境,没好意思说“因为我想你了啊”之类的话调戏他,斟酌片刻,试探着问,“郎君今日,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殿下不是正在此处吗?”崔云栖懂她指的是梁贞莲,偏偏不给面子。
相似小说推荐
-
嫁给残疾皇子后 (李寂v5) 2020-07-26完结12470 23777四皇子裴原一朝获罪,从心狠手辣臭名昭著的济北王变成了瘫痪的废人。荣国公府舍不...
-
重生后她美貌更甚 (怡米) 2020.8.2完结833 3982前世,景乡侯府被抄,侯府小姐沈枝想以清白之身换取家人性命。她去求助左都御史苏黎安帮忙...